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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诅咒(2)

刘二狗之前开的条件是一百块大洋和陈四凤,现在董玉虎跟董笑天说给刘二狗三百块银元,另外两百块银元算买陈四凤。董笑天犹豫了一下,开始好像舍不得这两百块银元,但想了想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董玉虎很惋惜陈四凤此时不在这里,但他心里却在对她说,我花了两百块银元买了你,虽然是董笑天出的银元,但是我出的点子,不然的话,你这次肯定就成刘二狗的压寨夫人了。

刘二狗拿到三百块银元后也无话可说了,带着他的手下兄弟往大峡谷方向撤离,虽然没得到陈四凤,但他拿着几百块银元可以到城里去找无数的女人。

董玉虎知道他是聪明人,而且他们都是男人,他知道刘二狗的德行,所以刘二狗一定会答应他甚至没作任何商量就私自更改的条件。

这三百块银元除了给董家庄园解了围,还了陈四凤的自由身,同时也买回了曹贵的命,所以董笑天在拿拐杖敲曹贵的脑袋时骂他是一条狗,一条永远也养不熟的狗。董玉虎在一边听着,猛然感觉董笑天这话也好像是在骂他。

“该死的曹贵,你这条白眼狼,董家上下一直对你不薄啊,你三番两次做错事,我看在你在董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都饶过了你,但你为何还要勾结土匪刘二狗来残害董家呢?”董笑天这话说得在理。曹贵不仅偷盗董家的财物到城里卖了去烟花之地找女人,还偷看董玉虎三娘洗澡,所以董笑天接着说不杀他不足以泄愤,更对不起董家上上下下以及祖宗之法。

“老二,曹贵的命是你换回来的,现在就交给你去处理吧。”董笑天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准备离开时说道,董玉虎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他明白这话的含义时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地找到了做董家少爷的感觉,因为在这以前,所有被送上白虎崖的人都是由董玉山亲自负责押送过去并亲自执行的。

董玉虎脸上没有流露出喜悦之情,但心里已经开始暗喜,余管家此时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二少爷,恭喜你了。”董玉虎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在董家终于熬到出头之日了,他终于也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

“董玉虎,你个狗娘养的狠啥狠呢,连亲娘老子都不知道是谁,几十年来不都认贼作父吗?”董玉虎刚一把提起曹贵,打算下令让家丁带他去白虎崖,曹贵的一声叫喊却把他惊得动弹不得了,他听见曹贵这声叫喊后,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眩晕又如何清醒过来的了,他在心里无数次想理清这话的真正意思,却感觉灵魂都已经飘离了身体之外,直到董玉山一拳把曹贵打晕了过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也才知道子弹并没有射进董玉山的屁股里,只是擦着皮肉飞了过去,他那是被自己吓的。

董玉虎有点鄙视董玉山的胆儿小了,但马上收回了心思,一把抓起曹贵想把他折腾醒,他却像已经死了一样再也无法喘息,无法睁开眼。

“老二,别磨蹭了,赶紧带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去白虎崖吧。”董笑天,那个曹贵嘴里说不是董玉虎亲爹的人向董玉虎下达了命令,董玉虎的身体几乎都被那句话抽空了,当他开始清醒过来时,自然也是不愿意听信曹贵的谗言的,只得自嘲地想,要是董笑天不是我亲爹,他怎能把我养得这么大呢?而且还让我在董家庄园活得很滋润,很舒畅,很受下人尊敬。

“爹!”董玉虎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董笑天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才脆生生地继续问道,“曹贵他……他该怎么个死法?”

“断头而死!”没等董笑天说话,董玉山却在一边脸色愠怒地吼了起来,董笑天也顿了顿,然后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随便你处置吧,这是你的权利!”

董玉虎得到了执行曹贵死刑的权利,自然得好好利用起来,于是收起了所有心思,当即手一挥,大叫了一声:“走,带曹贵去白虎崖执行家法!”

白虎崖边已经站好了几个威风凛凛的家丁,他们手里全都握着大刀,在昏沉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董玉虎的眼都被这些光给闪了一下,忙拿手挡了一下,待重新睁开眼时,曹贵已经被家丁们拖到了白虎崖边。

白虎崖再次出现在董玉虎眼前,这面像虎头形状的悬崖让董家庄园以及方圆数里之内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不管将赋予一个人何种死法,但凡涉及剥夺性命的事都会令人心惧,再坚强的心在这里也会很快被溶解。

董玉虎看见曹贵的表情时依然相信,白虎崖在所有人心里是一个既圣洁而又令人恐惧的地方。

今天是董玉虎第一次代替董玉山出现在白虎崖边,所以心情自然是有一点不同的,这种感觉是他活在世上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当董玉虎凑近眼去看曹贵时,那双眼里已经布满了他这辈子也永远未曾见过的恐惧,两只惊恐的眼睛几乎要突兀出来,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脸上全是湿湿的汗水。

“曹贵,我爹让我随便处置你,但这是我第一次代替我大哥执行家法,我念你在董家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说说看自己今儿个想怎么死啊。”董玉虎的声音不高,但却看见曹贵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曹贵的双手被紧紧地捆着,后颈也被两只大手紧紧地按住根本动弹不得,只从嘴里喘着粗气,像被砍断了脖子后从喉管里发出的最后瞬间的喘息。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本呢……”曹贵支吾着,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董玉虎听见这些话时很自豪,心里压抑着的感觉开始缓缓地外泄,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也开始弥漫于他心头,他开始思考该怎样结束曹贵的性命。按理说来,曹贵对董家所犯下的罪责已经够他被送上白虎崖数回了,但董玉虎又想起了那个关于白虎崖的传说,心里突然冒出了另外的想法。

“二少爷,时辰差不多了。”一个家丁低声提醒董玉虎道,董玉虎翻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恨他打断了自己的思维。

“唔……”曹贵也许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又挣扎了几下,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当这一切停止下来时,他突然叫了一声“二少爷”,董玉虎的心一怔,不知为何会让家丁手上的劲稍微松了一些。

曹贵的脸上沾满了水,也许有泪水,也许还有口水和鼻涕,他看董玉虎的样子很凄惨,像在哭又像在笑。

“我现在给你最后选择的机会,告诉我吧,你想怎么个死法啊?”董玉虎盯着那张脸又重问了一遍,曹贵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其实董玉虎此时已经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只是想听听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会如何利用自己最后的权利。

曹贵没告诉董玉虎答案,只是声音颤抖地说道:“二少爷,曹贵确实罪该万死,但我在董家活了一辈子,活是董家的人,死也是董家的鬼,怎么着也是感情深厚啊,在我走之前,最后还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愿意听吗?”

“秘密?你会有什么狗屁秘密?”董玉虎冷笑着问道,极不情愿再听他浪费时间。曹贵这时慢慢地抬起头来,董玉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许是留恋这个世界吧,想在临死前最后好好地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他于是没打扰曹贵,曹贵眼神中藏着很深沉的表情,过了好久才收回眼神无力地说道:“二少爷,既然你不想听,那曹贵想再求你一件事。”

董玉虎考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说吧。”

“这也算是我最后一个请求,求你让我断了头再去死!”曹贵的声音不高,但董玉虎却惊呆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才明白曹贵也是听过那个传说的,但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死法?董玉虎想了想,没有追问原因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还装作底气很足的样子说道:“你死就死吧,总之就是眼一闭就什么都完了,为何还要搞出这么多事?”

曹贵没吱声,董玉虎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于是打算让家丁们开始执法。

“等等!”这是曹贵临死前再一次行使自己的权利,这在董家,一个将死之人本来是不拥有这些权利的,也幸好他今日遇到的是第一次执行家法的董玉虎,董玉虎心一软又应了他的请求,问他还有何事想说,或者还有何心愿未了,又或者心里是否有恨,对董家,对刘二狗和对他董玉虎。

“曹贵心里有恨,但曹贵是恨自己啊!”曹贵泪流满面地摇着头。

董玉虎跟董玉山当初心软饶恕曹贵一样,这次也给自己惹来了麻烦,而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纠缠了董玉虎剩余的生活和生命。

曹贵第二次回头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然的笑容,而且还凄厉地笑问董玉虎道:“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吗?”

“你说了很多话,我根本不记得是哪一句了。”

“董笑天对我不薄,董家上上下下对我也不薄,我是看着你们兄弟二人长大的,那时候……你们多可爱的,就像一对亲兄弟,都叫董笑天爹,你们一起玩,一起长大……”曹贵的话还没说完,董玉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冲家丁们大声嚷嚷着让他们使劲按住曹贵的脑袋,曹贵这才没有说出未完的话,但董玉虎仍然能听见他从鼻孔里喘出的粗气,像牛一样发出了粗犷的声音,让听见这个声音的人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发出来的。

董玉虎平息了愤怒的心情,强迫自己要有勇气向曹贵发出死亡的邀请,但他已经完全被激怒得失去了理智,在这一刻,他咬牙切齿地呵斥道:“你不是想断头而死吗?我偏偏就不成全你。”于是又转头向家丁们吩咐道,“推他下去!”

“哈哈……董家气数已尽啊!”曹贵被推下白虎崖的那一瞬间突然使出最后的气力回头看了董玉虎一眼,还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而董玉虎从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董玉虎没法看见曹贵是以何种姿态飘落山崖的,但他想曹贵肯定很痛苦,因为他没有成全他请求的死法。

“董家气数已尽。”这是曹贵被推下白虎崖时发出的最后的声音,而董玉虎的思想却永远停在了另外一句话上:“董玉虎,你个狗娘养的狠啥狠呢,连亲娘老子都不知道是谁,几十年来不都认贼作父吗?”曹贵死了,围着这句话,风雨不动的董家出现了裂痕,那是因董玉虎而起的,因为他开始变得复杂和猜忌的思想,从曹贵被推下白虎崖的那天起,他开始一天天地明白了那些话的意思,那确实是一个诅咒,纠缠了他剩余的生活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