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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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十首歌:萍聚(3)

就在他们准备去拍梯田的路上,把车开到大围山东边山脚下时,由于岔路口比较多,领路的田逍遥又看错了一个路口,车子就鬼使神差阴差日错地一直开到了张坊的上洪。发现不对之后,下车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金钟村的竹山组。这个地方离大围山的最高峰七星岭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路程了,但却是去大围山的另一个方向,离他们想去拍梯田的“东麓园”已经相隔几十公里!而且水泥路也走到了尽头。

等英俊把车子停好后,下车一观察,才发现这个地方生态环境很美。村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大片森林和竹林。村前有条小溪,溪水清澈透明,正汩汩地朝山下流去。天空湛蓝深邃,空气也格外地清新怡人,不时地还能听得到红嘴相思鸟那婉转动听的叫声。又听说这个地方叫做竹山组,就总觉得这个地方在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有点印象。于是英俊又向旁边的村民打听,才知道这里就是原来的金钟竹山。因为这里满山遍野都是竹子,所以就取名叫“竹山队”。而且很巧的是,四十多年前,英俊曾经还到过这个地方,在这里生活居住了三个月。

那是“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学校里停课闹革命了。英俊的父亲见他莫名其妙地带回来一把小提琴,就怕他年幼不懂事,也跟着别人去参加什么造反组织,搞那种“打、砸、抢、抄”的过激行为,就托朋友帮忙把他送到了这个最偏僻的大山深处。因为这里当时驻扎了一个浏阳凉席厂的破篾小组,共有六七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在这里破篾子,而且都是浏阳县城里的人。英俊在这里和他们共同工作生活了三个月,并在心目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却不料现在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也算是故地重游巴!

如果事情仅此而已倒也罢了,更巧合的是英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下放时的住户黄会计那次跟刘戈他们几个专程回队上去都没有见到他,想不到却在这里不期而遇。

于是两个人高兴得什么似的。两双手握在一起好久都没有松开。

“各位,我介绍一下,黄会计就是我以前下放时的住户,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好的!”英俊便向大家介绍起黄会计来。

“英俊,这就印证了一句名言,原来地球实在是太小了!”田逍遥就这么跟英俊开起玩笑来。

“要不是你今天把路带错了,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面呢!”英俊也显得好激动的。

“你们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黄会计这样问他们。

“我们本来是要到东麓园去的,没想到结果走错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英俊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在这里碰到黄会计呢?

“我也是闲着没事,帮人家砍砍竹子。”

“现在孩子都大了,你也该歇歇了,钱是赚不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知道知道。趁着现在手脚也还麻利,寻点事做也是活动活动身体呢!”

正当英俊他们谈得火热的时候,朋友们却纷纷举起相机对准了他们,并“咔嚓咔嚓”地不停摁着快门。

临走时,英俊连忙从裤袋里拿出一迭钞票来,塞到了黄会计的手里,说:“你老还是要多保重啊,等有时间了再来看你!”

“这怎么可以呢?你太客气了!”黄会计不肯接那钱。

“一点小意思,应该的!”英俊朝黄会计挥了挥手,就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原路返回了。

英俊家里就住在步行街上。有一天,英俊从家里出来,看见一个乞丐一样的人,正用粉笔在地上写着什么。当他走近一看时,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正是他儿时的耍伴张平安。而地上写满了一个女人的名字,正是他曾经的妻子胡蓉蓉。看到这一切,英俊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莫名其妙地一阵阵发痛。

都知道他是个疯子,但他到底疯了有多久了,又是为什么发疯的,却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知道。在人们的记忆中,他好像一直就是个疯子。人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是经常看到他嬉笑着走在城里的每条街道上,嘴里总是不停的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语,他也不需要别人与他响应。他就整天这么在街上游荡着,不管刮风落雨,也不分春夏秋冬。但他却与别的乞丐不同,那就是他从来不去纠缠任何过路的人,也从不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吓唬他人。甚至也可以这样说,他虽然是个疯子,但却并不讨嫌。因此,正是冲着他这个最大的特点,很多路过的人都愿意给他一点施舍。

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步了街。因此,英俊也就经常能在这里碰到他。

步行街是浏阳县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因为这里时常是人来人往,因此也是个最适合乞讨的地方。英俊每次碰到他,都会念及儿时的情义,悄悄地塞几元钱给他,并要他自己去买一份盒饭吃。碰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英俊还会多拿一点钱给他,叫他买了盒饭吃后再去买一包烟抽。

但今天张平安的行为却有点反常。他一直蹲在地上用粉笔不停地写着他爱人的名字。也许在别人看来,谁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胡蓉蓉的名字,更不会知道他与胡蓉蓉会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但英俊却知道,在张平安的生命中,那个女人的名字,早就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无论是在他清醒还是疯狂的时侯,那个女人都永远是他心灵深处不可触摸的伤痛。

张平安时侯是个非常老实的人’不但人显得有些木讷,还经常被小伙伴们欺负作弄。但他们家出身贫农家庭,是个家庭成份好、根正苗红的人。因此,他初中毕业那年就参军入伍了。在部队当兵三年后复员,被分配在浏阳磷矿当钳工师傅。因为出身贫农,又学的是钳工工种,工资也比别人高,到了要找对象的时侯,自然就有很多人上门提亲。于是经人介绍,很快就和北岭花炮厂的美女胡蓉蓉打得火热。没过多久,两人就携手走进了婚姻的神圣殿堂。婚后育有一双儿女。儿女都长得像妈妈一样高大漂亮。一家人也其乐融融地过了几年美满幸福的生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改革开放刚开始不久,他的妻子胡蓉蓉就有点坐不住了。因为人长得十分漂亮,又能歌善舞,很快就跟一群先富裕起来的老板们混得烂熟。慢慢地就开始失去了自我,连女人最贞洁的那块阵地也被别人占领了。她整天混迹于社会,过着那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潇洒日子。不但是对丈夫的指责不屑一顾,对两个孩子也是不闻不问,疏于管理。

转眼间,日历就翻到了九十年代后期。张平安的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不但有一米六五的身高,而且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因为无人管教而混迹社会,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能说会道,因此很快就成了社会上有名的大姐大。加上身边又常有一帮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慢慢的她就开始吸毒,并染上了毒瘾。有一次,她吸毒后过度兴奋,便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到了浏阳河大桥上。望着滔滔不息奔流而下的浏阳河水,她只觉得自己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于是她爬上大桥的栏杆,张开修长的双臂,一声呼啸,就从大桥上跳到了十几米高的浏阳河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这个美女跳河的事件,在当时的浏阳县城里,引起了一时的轰动。有无数的人们为那个姑娘惋惜,有更多的人觉得无法理解。然而却又真真实实地在小小的浏阳县城里发生了。这件事情,对于张平安来说,可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然而,祸不单行。张平安的儿子也在一次打群架中,被人砍了几刀,身负重伤。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是在医院的病床边上为他做的笔录。出院不久就被判刑,关进了长沙的劳改农场。张平安的妻子也在此时提出了离婚,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四分五裂家破人亡。张平安也因为受到了这样的三重打击,慢慢的就精神失常,继而发疯了……

现在,英俊又在步行街上看到了张平安,就觉得他实在是有点可怜。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十元钱给他,说:“平安,买个盒饭吃了就赶快回去!”

张平安微笑着双手接过钱,不住地点着头。

英俊又问了他一句:“你还认识我吗?”

张平安就不加思索地说:“这有什么不认识的,你是细毛。”英俊见他一下就说出了自己儿时的小名,先是一惊,开始怀疑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但他又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并深深地谴责自己。一个人什么不好装,干嘛要去装“疯”呢?他受到的打击还小吗?现在人家都已经这样的惨不忍睹了,你还去怀疑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你这不是太没良心了吗?想到这里,英俊就从包里拿出像机,拍了几张他的照片。他想,他要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在论坛里呼吁一下,看有哪位好心的磷矿领导或是政府的哪个部门,可以帮助他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使他有个安身之处,以免他继续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