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卡夫卡
召募军队常常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边境从未断过战事的情况下。召募是以下面的方式进行的:
在任务下达的某一天,城区内的所有居民,不分男女长幼,都必须呆在自己家里。天刚露亮,会有一小队士兵——步兵和骑兵——在此城区的入口守候。大多要到中午,才会有一个受命召募的年轻贵族出现在这里。他是个年轻的男子,个头不高,身材很瘦,体质虚弱,眼神疲倦,穿着邋遢。他到后谁也不看,只用他身上惟一的装备——鞭子示意一下,立即就会有几个士兵跑到他身边。他走进第一栋房子,首先会有一个熟悉此城区所有居民的士兵宣读这所房子住户的名单。通常情况下,所有的人都已在屋里站成了一排,眼睛紧紧盯着那位贵族,仿佛他们已经成了士兵。不过也会出现偶尔缺一个的情况,而且缺的总是男人。这时没有人敢说出理由,更不敢撒谎了。人们一言不发,垂下头。房子里的气氛几乎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那位贵族默默地站在那里,所有的人恐怕都要跑了。贵族示意了一下,这示意绝不是点一下头,它只能从眼神中看出来。两个士兵开始搜寻那个未到场的人。这种搜寻并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他压根儿就没出这所房子,他并不是存心逃避兵役,仅仅由于害怕他才藏了起来,也就是说对他造成障碍的并不是对兵役的恐惧,而是对抛头露面的羞怯。所以他才没有逃掉,只是躲了起来。当他听到贵族进了这栋房子时,也许想看看这位贵族,便从藏身之处溜到了那间屋子的门边,刚出来就被士兵抓住了。他被带到贵族面前,贵族用两只手握住鞭子——他太虚弱了,一只手是做不成什么事的——抽打那个男人。即使这样,打上去也没有多疼。后来一半出于厌恶,一半由于精疲力尽,他扔掉了鞭子。此时那个挨打的人只有将它拾起来递给他,然后才能站到队列中去。这样做的后果有一点几乎是肯定的,他将不会被接受入伍。
有时会出现多于名单上的人,而且这种情形也常发生。例如有个外地人,也许是外省来的姑娘,也会站在那里望着那位贵族,是这次召募把她吸引来了。她属于那些喜欢尝试在外地参加召募的许多妇女之一,因为这与家乡的召募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然而难以让人理解的是,这些妇女所做的事情绝不会被看作是丢脸的事,恰恰相反,按照有些人的观点,这是某种妇女们必须经历的事,也是她们应尽的义务。
类似的事情总会发生。例如一个姑娘或媳妇听说在什么地方正在召募军队,也许离家很远很远,但那里有亲戚朋友,她请求家人允许她去,家人同意了,这是不能拒绝的。她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同时也像平时那样和善、镇静、冷淡,正如一心一意回家的陌生人,其他的事什么也不想。在那即将进行召募的家庭里,她会受到完全不同于一般客人的款待,所有的人都围着她,奉承她,她得转遍房子里的所有房间,得从所有的窗户探出头看一看。倘若她将手放在谁的头上,那就比天父的赐福还重要。在召募时,这家人会给予她一个最好的位置,即门边的位置,在那里她被贵族看得最清楚,而她也能够将他看得最清楚。不过对她的看重也就仅仅限于贵族进来的那一瞬,随后她便被冷落了。
他看她和看其他人一样少,即使他的目光对准某个人,此人也不会有受尊重的感觉。这也许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或者是意料之中,因为不可能是别的样子,驱使她来到这里的期望却使现在的她倍感羞愧,她有一种感觉,就是自己硬挤进了别处的召募。当士兵宣读名单而并未念到她的名字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不自觉地战栗着,忍受那士兵打在她背上的一拳之后便逃出了门。
假如多了一个男人,也许他是想一起被征召入伍,不过这毫无希望,像这种多出来的人从未被召募进军队,而且这类事情也从未发生过。
公共服务托拉斯的负责人在海滨浴场游泳时遇到危险,而救生员却不去救他。他竭尽全力摆脱危险后才知道,那个救生员根本不会游泳,是他与夜总会老板礼尚往来的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