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湖北黄梅戏剧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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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拆不散的冤家

△剧目提要

段友芳

改革的浪潮冲击着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奔小康的路上到处传颂着动人的故事。1992年,英山县黄梅戏剧团创作演出了大型现代黄梅戏《拆不散的冤家》,歌颂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深刻变化。该剧由甘征文编剧,精耕作曲、配器,林海波导演,第一稿导演秦湘麟,段秋萍扮演竹青莲,余万能扮演牛三宝,曾红安扮演何玉良,陈燕扮演何玉英,郑淑兰扮演竹婶,王昌启扮演竹老壳,阎汉平扮演老牛筋,毛丽云扮演喜婆,万水河扮演老村长。

【作者介绍】

甘征文,男,湖南汨罗人,1942年出生,中共党员,著名作家、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中国戏剧文学协会理事,湖南省第六届党代表,湖南省第七、第八届人大代表,汨罗市“最具影响十大人物”之一。历任汨罗市文化馆文学创作员、文化局副局长及文艺创作室主任、汨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名誉主席。创作了《八品官》、《乡长本姓赵》等剧本、小说、散文达400多万字。先后获全国“映山红”戏剧节编剧奖,全国优秀农村读物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等多项奖励。2002年创作的花鼓戏《赵乡长转圈》获得第15届“曹禺戏剧剧本奖”。

【剧情梗概】

苦竹村姑娘竹青莲年轻漂亮、心灵手巧,有一门编织工艺竹器的好手艺。她与何玉良相恋,一往情深。只因竹家贫困,无钱医治青莲的眼病,喜婆婆错点鸳鸯,青莲父母收了万元户牛三宝家的聘礼和定亲钱。不愿拆散他人的牛三宝主动退婚。竹青莲因退掉了牛家的婚事,心情格外高兴,与何玉良在竹园相会。当竹青莲告诉何玉良,医生对她眼睛的诊断为“如果治不好,将来可能会瞎”时,何玉良不辞而别、绝情出走,竹青莲伤心伤情。牛三宝于患难之中再献真情,他帮助苦竹村走上了致富之路,帮助竹青莲求医治好了眼病。最终,仇人变成了情人,冤家成为了亲家。一场不平凡的农村青年男女爱情纠葛,展现了改革开放给山村带来的深刻变化。

【获奖情况】

1992年,《拆不散的冤家》在英山县黄梅戏剧院首演。

1992年5月,《拆不散的冤家》参加湖北省戏曲剧种汇演比赛,荣获演出奖第一名;编剧在一等奖空缺的情况下,荣获二等奖第一名;获导演二等奖第一名;获舞美设计三等奖;表演一等奖一个,表演二等奖一个。不久该剧又在省委洪山礼堂为湖北省武警战士慰问演出,在此次演出期间,当时的省委书记关广富、省委副书记兼武汉市市委书记钱运录、省委宣传部部长王重农等领导也一同观看了演出,并对该剧给予很高的评价,该剧被列入湖北省重点创作剧目。

1993年,《拆不散的冤家》参加了第十一届全国现代戏年会展演,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高占祥看戏后亲自为该剧题词:“情如麻,缘如水,新奇巧,真善美。”

1994年5月,《拆不散的冤家》参加在黄梅县举办的“湖北省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演出,获得优秀演出奖;段秋萍、余万能获黄梅戏“十佳”演员称号;陈燕、郭春获优秀演员称号。

《拆不散的冤家》在英山县城乡演出了80余场,人们都夸它是一部难得的好戏。

△旧瓶装新酒,画意写情思——评现代黄梅戏《拆不散的冤家》

段友芳

几乎所有的中国古典剧种,在表现新生活内容时都流露出一定的无力感,“老戏老演,老演老戏”的确有效保留了剧种的精华,但放弃当下生活中的真善美却也是不小的遗憾。这一状况在今天依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我们知道,中国古典戏曲酷爱展示普遍性的情感,使人皆有之的悲欢离合,超越时空直指人心。如果我们承认,车水马龙、水泥森林的生存环境使我们的情感变得粗糙,使我们对自己感到沮丧,那么古典戏曲的这一艺术特征依然有它不可替代的魅力。甘征文《拆不散的冤家》恰沿袭古典戏曲的这一优势,借用古典戏曲的艺术手法,以旧瓶装新酒,展示了剧作者对新时代爱情、婚姻等问题的思考,给了我们不小的启示。

《拆不散的冤家》讲述的是一个并不复杂的爱情故事:青莲患有眼疾,得知情况的老牛筋要求退亲,并逼青莲父母归还彩礼,由于当事人牛三宝与青莲是被父母包办的,所以对退婚均无异议。然而,原本与青莲“相爱”的何玉良旋即抛弃了青莲。自强自立的青莲通过自己的智慧与勤劳,在牛三宝的帮助下,终于脱贫致富,并与牛三宝在志同道合的基础上,发展出互相欣赏、不离不弃的爱情。最终,退婚的一对男女,携手共奔美好生活。编剧者借之表达了这样一种爱情观:爱情并不是女性对男性无条件的依附、忠诚,而是双方人格与经济独立之基础上的志趣相投、不离不弃;要想缔结成功幸福的婚姻,个人的道德品质、经济基础是绕不开的礁石,爱情要么被其撞碎,要么在其基础上乘风破浪。

这一爱情观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尤其是对于女性而言,自身的努力和价值是她们收获真诚爱情的基础,自强自立、外柔内刚是青莲最动人的地方。患有眼疾、遭遇不幸的她并没有将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于男性的垂怜,或者是奇迹的发生。当老牛筋要求退婚时,为了个人尊严,她坚称是自己先要求退婚;她知道金钱关乎尊严,但是在选择爱人时却是情字当先,不爱钱财只爱人;而当何玉良嫌弃她眼瞎、累赘而抛弃她时,她虽然极为悲伤,还是毅然放弃了不值得爱的恋人。虽然戏曲剧本并不着力于人物复杂性格的塑造,但是青莲的自强自爱依然极具那个时代的典型性,并且并不因世事推移而褪色。

在艺术上,剧作者以如盐入水的方式,自然而有效地运用了古典戏曲的艺术手法。首先,在情节的设置上,剧作者以一副太阳镜使人物身份发生挪移,从而举重若轻,有效地制造出误会与悬念,使明晰的情节不至于流于粗糙肤浅,这与古典戏曲的情节设置颇为神似。牛三宝虽然与青莲退了婚,但青莲的坚强、自尊和不幸却打动了他,当他发现青莲有一双灵巧的手、一颗不甘屈服的心时,油然而生知音之感。为接近与帮助青莲,他戴上墨镜,乔装打扮成商人,主动与青莲合作、携手致富,而青莲则误以为他是“刘三包”。这一人为设置的误会,虽有丝丝生涩之感,但并不失真。由于牛三宝是一名头脑灵活、不拘一格的人物,而且他深知青莲个性刚强,若贸然前去,势必激起青莲的反感。另外,青莲有眼疾,认错人亦并不奇怪。于是,一副眼镜,让青莲与三宝间的爱情故事具备了摇曳之姿,亦让观众更为清楚地感受到,本已拆散的“冤家”如何重续了“拆不散”的姻缘。青莲若知道刘姓商人即牛三宝,当作何反应?一对心意相通、志同道合的青年男女,在揭开朦胧的面纱之后,该如何直面彼此的情意?一副墨镜叠加起的悬念,引起了观众的期待,而这副墨镜激发的心理涟漪,亦强化了这段感情中最诗情画意的部分。尤其是青莲听说玉英对“刘三包”怀有情意时,既煞有介事地提出要为二人撮合,又止不住油然而生的失落感,甚至酸溜溜的说“我心里没你快活”。这种青年女性旖旎的心思,颇能引起观众善意会心的微笑。而当煞费苦心的牛三宝取下墨镜,“拆不散”的姻缘已是水到渠成。因此,当青莲与三宝互相倾诉情思时,观众亦不得不承认,剧作者的确善于克服困境,借勺水而兴尺波:爱情向来是剧作家百写不厌的话题,但是新时代下的剧作者既不能从传统的父母之命、门第有别等角度构建冲突,更不可能将爱情故事写成文人之思下的风月剧——他必须在审美化的爱情故事中传达出“真”与“善”,表达他在新时代对爱情的严肃思考。从这个层面而言,剧作者基本是成功的,因为他写出了一个承载了真善美而又灵动轻盈的爱情故事。

其次,剧本的人物设置、曲词宾白,亦往往带有古典戏曲的神韵。青莲与玉英,一个端庄内敛、秀外慧中,一个活泼爽快、快人快语,二人在一起,很像古典戏曲中的小姐与侍婢。当青莲“爱在心头口难开”时,玉英便察言观色,多方试探,成人之美,使三宝与青莲终于成为“拆不散的冤家”。当她们并立于舞台,玉英恰如青莲的倒影,青莲光芒四射,玉英便摇曳生姿,二人交相辉映,给观众展示出新时代女性独具的真善美。值得一提的还有青莲、三宝的父母,作者虽着墨不多,但是青莲母亲的拳拳爱女之心、眷眷慈母之意,都给观众以暖暖的情感愉悦。而青莲之父竹老壳与三宝之父老牛筋,则有类于古典戏曲中插科打诨的角色,尤其是在退亲时提及的彩礼问题上,老牛筋步步紧逼,竹老壳无钱气短,二人貌似严肃认真的“算账”,竟然谈到进城时一杯茶、一根冰棍、一包烟,这样的锱铢必较大可引人发噱。作者设置这样两个滑稽诙谐的人物,正是为了使他们担负起插科打诨的功能,从而调剂舞台上的气氛,这是古典戏曲的常用手法。但是让观众惊喜的是,作者笔下的这两个人物并没有因为滑稽而失真,他们依然是紧扣社会环境的人物。九十年代的乡村社会,父母因为经济困难而包办女儿的婚姻,准公公因为未婚儿媳有病而寻求退婚,退婚时想尽量要回彩礼,男女双方因为彩礼问题而争吵等等,在今天观众看来不可思议的情况,当时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足为奇的。我们今天对爱情婚姻问题的观念已经不同于九十年代,但是我们大可不必对老牛筋和竹老壳嗤之以鼻,他们身上折射的是九十年代乡村百姓因经济问题而承受的创痛。今天一些观众可能觉得老牛筋和竹老壳失真而夸张,但是就九十年代贫苦乡村的贫苦家庭而言,竹老壳的处境是真实的。即便自以为“财大气粗”的老牛筋,他沾沾自喜的心理、执着索取三千元彩礼的举动,亦恰恰反映了经济状况对人物性格和心理的微妙影响。在经济大有进步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从老牛筋和竹老壳身上得到这样的感悟:任何时候,经济对婚姻爱情、人格尊严的干涉,都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霸道。之所以如此絮叨地分析老牛筋和竹老壳,是因为二人所折射的社会背景和百姓心态,恰恰是主角青莲和三宝爱情故事展开的最根本的社会背景。明白了这一社会背景,我们才能接受青莲与三宝爱情之下的“现实”底色:青莲因为眼疾被抛弃,又因为心灵手巧善编竹器而被三宝爱慕。明白了这一社会背景,我们才能以慈悲的心态,宽恕剧中人物不自觉的现实考量,欣赏他们的真善美。

最后,我们必须强调的是,剧作者并不追求复杂的情节与尖锐的冲突,而是致力于寻找最能激起观众共鸣的普遍性情感,将大量的笔墨放在了对人物情感的点染上。青莲被退婚时的刚强果决、何玉良得知青莲有眼疾时的徘徊退缩、青莲对“刘三包”的心起涟漪、青莲与三宝两情相悦的儿女情长,剧作者不惜笔墨,用大段唱词泼墨渲染,并且顾及了演员的发挥空间,将最浓烈的情感抒发留给演员的一唱三叹。而语浅情深、通俗流利的唱词,十分成功地保留了黄梅戏的传统语言风格,将世人皆有的悲喜与烦恼写得入木三分,既入俗又脱俗,在乡村生活的烟火尘俗之上,点染出氤氲的水墨气息。

《拆不散的冤家》比较成功地承袭了中国古典戏曲的艺术手法,展现了九十年代的乡村社会、爱情故事,而剧作表达的真善美,即使在今天,依然不会因时代的过往而死亡。相信如果我们以沉静的心态细细品味,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艺术上,都能得到不小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