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翎
大学毕业,青春散场,已经不流行留言册的时代,忽然想该为兄弟们立个小传,以便以后常回忆不忘记。
环保赖老方
老方是我们寝室长。此君患有过敏性鼻炎,但嗅觉盖世灵敏,即便是方圆三里之外有人散放毒气,他都能闻出一二。有一日,老方倚窗谩骂,我们问他为何高空发飙,他指着对面寝室说:“看窗边搭着的两双袜子没?一定没洗!否则空气怎么会这么臭?”我们惊愕。再有一日集体组团逛街,逛了一半,忽然集体内急,欲找一处公厕解急,于是潜入某超大型商场。不想商场如迷宫,怎么都找不到,幸好老方有灵鼻,带我们循味而去,终于找到。我们如厕出来后,感恩戴德,一路大叹老方乃淮北神人也。
关于嗅觉的轶事还未完结。有一日午后卧谈,我们就“世界上嗅觉最灵敏之动物是什么”一题争论不休,一方坚称是“猪”,一方坚称是“狗”。“挺猪派”说猪的鼻子修长且每次觅食都靠鼻子呼哧呼哧“引路”,“挺狗派”说抗险救灾破案侦查都是军犬上阵,从不见猪头立功。两派相持不下之时,老方偏偏端一碗香喷喷的泡面拱门而入,马上吸着鼻子,大叫:“你们谁的袜子没洗?怎么这么臭?”我们齐醒,观点马上统一——世界上嗅觉最灵敏者,老方也,老方之厉害,猪狗不如也!
老方患有鼻炎,于他而言,是种不幸,于我们芸芸众生来说,乃大幸。老方因病敏感而十分爱惜寝室卫生,力挽我们寝室于狗窝之边缘,再造了一方净土,功德可与高僧大侣相媲。试问,老方如不当寝室长,何人堪当此大任?为了维护寝室卫生,老方也自有办法,他在寝室贴有公文告示一张——“凡入我舍而乱扔垃圾者,我们以垃圾视之,人人得而扁之。”峻法在此,无人敢破,寝室想不卫生都难。
仗义看天哥
徐天在我们寝室年龄最长,是寝室一哥。自入校以来,我们都以小名互称,我们问徐天该如何称呼。徐天说:“我年龄大,你们叫我‘小天’是不行了,要不就叫我‘老天’吧!”我们头昏眼花。笑声未绝,又听他说:“要不就叫我‘天子’吧,寡人喜欢。”最后我们还是用“天哥”叫他,我们也落个皇亲国戚当当。
天哥是我寝室精神领袖,老方虽有官位在身,但也不得不敬天哥三分。天哥如果乱扔垃圾,老方顶多讽刺打击一下,断断不敢携弟兄将天哥正法。天哥倒也很有大哥风范,对我们的照顾无微不至,家里给他寄来什么好东西,必然与我们分享,就连家里寄来了人民币,一向牌技超级差的他也总要用打扑克牌方式尽快疏散给我们。虽然他最后掏钱时表情总是痛苦万分,但是他却没有不守信用。信用评级肯定比希腊银行要高。天哥以诚待人,礼贤下士,搞得我们跟他心诚如铁。
有一天,我们集体出去打球,只有天哥在寝室睡大觉。我们打完球,想出去喝酒。打球可以没有天哥,但是喝酒不能没有天哥,买单需要他。我们就在楼下大呼“天哥”、“天哥”……天哥顶着被角从窗口探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脑袋来,一听见我们要请他喝酒,他便大笑起来说:“好好好,我马上下来。”
天哥下来之后,交臂而立,脸上有神秘的笑容。我们问他笑什么,他回答说:“刚才我从窗口看着你们,听着你们歪着脑袋扯嗓子呐喊我,我忽然觉得你们像一群饥饿而可爱的鹅!”
“鹅?”我们问,“为什么是鹅?”
天哥笑着说:“你们刚才那不是‘曲项向天歌(哥)’吗?”
我们颤抖,身上一阵北极冷。
慈悲仗恩公
恩公是我们寝室最大的怪才,他个子很高,身瘦无比,我们曾大胆猜测他的五脏六腑一定呈直线排列。恩公心地善良,最见不得杀生之事,见血就晕。就连让他杀一只蚊子,他都得闭上眼睛。有一天,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位蚂蚁造访我寝室,我们正围桌下象棋,它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楚河汉界大摇大摆地走过,像一个无所事事的裁判。正举棋不定的天哥准备一棋子灭了它,这时,恩公拿了一个勺子把它给舀走了。
我们照下棋,恩公却在窗边玩蚂蚁。只听他说:“快快走吧,回家去,如果不是我,你今天死定了,还不叫我一声‘恩公’!”我们顿时惊呆,一齐扭头安静地看着恩公——当时我们还叫他“阿文”,从那日起我们就叫他“恩公”。
恩公乐善好施,我们出去逛街,行至一座环形天桥上。这座天桥被小贩和流浪汉、乞丐占据着,恩公一看这么多人在乞讨,于是掏出一块钱,来到一个小贩面前花一毛钱买了一根针,找了九张一毛钱。他走到那群乞丐面前,给每人一毛钱,最后还把那根针也给了其中一个。那群乞丐的表情各不相同,以惊讶的表情居多。
有一天,我们从某条地下通道走过,一阵悦耳的吉他声传了过来。恩公甚为陶醉,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已经罕见的一分钱硬币来,丢在那个吉他手的面前说:“你弹得真好!我好欣赏。”琴声戛然而止,那个吉他手用一种几乎喷火的眼神看着恩公,我们连忙拖着恩公走了。否则他以后的日子只能身残志坚了。那天回来,我们晓以利害,强迫恩公给我们鞠躬,叫我们每个人一声——“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