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飞翔的高度
2511800000046

第46章 曾记提篮小卖时

朋友,说了不是吹牛,我现在也算个做大生意的人了,属下有六七千号人,年销售额也达十亿元以上,不算怎么大,马马虎虎也算得上大吧!这企业不是我自己的,我不但不可以从中获得自己非分的好处,还可能随时被解除职务或者自己随时可以决定不干,因为这企业是国有企业(政企合一的企业),我是公职人员。我并不倾心做商业,可是竟一做便做了八九年。八九年里,生意随着时间的延续而增长,投资的工厂和项目也不断增加,事业也够火热。处在这个世纪末期,改革正在进行,企业经济规模和国有资产的增长也许是件好事,而哪一天我不再干,保不定会栽在什么人手里,可是做一天事就得对得起自己。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些年来,凭着我对经营形势的敏锐把握,依靠我所学习和掌握的商业经验,我可以对我所从事的这个行当的发展趋势做出比较符合未来实际的分析,所以使我的经营总能走在市场的前头,在将要出现供不应求和供过于求的时候,提早做好应对准备,于是总能比同行们多获得些因为预先的预测所产生的利益。

可是朋友,你却不知道,我小时候因为生计所逼偶尔做过小生意,曾是一个蹩脚的“经营者”,自恨不具经商天赋,对商字的天然抵触也是从那时就产生了呢。

那是刚上初中的时候罢,农村都很穷,十多岁的孩子都想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家里做点儿事,于是我们同村的同学便乘暑假结伴跑到深山里去采摘野果子,到平贩去卖,挣几个钱,以期开学时能用来交学费或买些书本之类,减轻家里的负担。当时文化大革命正在进行中,暑假又没有作业,资本主义的尾巴都割得不存在了,大不大小不小的孩子呆在村子里也无所事事,上山不但想采野果子挣钱,而且新鲜好玩。有野果子可采的大山离我们的村子还有三四十里路,鸡叫头遍我们就顶着满天的星星吵吵嚷嚷蹦蹦跳跳高一脚低一脚地出发了,一路结队,高兴时或者害怕时都唱起歌。太阳爬出了山我们也就到了山上。山对我们有太多的诱惑,八月的桐柏树木蓊蓊郁郁,山花儿随处开放,鸟儿蝶儿在眼前飞舞,山泉滴玉,虫吟起伏,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一种享受。林荫深处,便是野果子生长的地方。这时正是山丰收的季节,各种各样的野果子都有,猕猴桃之类那时还没有被人们认识,不可能有人去买,我们只采野山楂与野葡萄,担子一头放一种,悠悠荡荡下午下山回家,第二天一早就又担着它们走乡串户去卖。

在集市上卖是一个途径,可是集市上卖家多,难以脱手,鲜果不及时实现交换,就会坏掉,于是我们就游村,到那远离山的平贩村子去卖。每到一个方向,大家便做一个大致的分配,两个人一组,你俩到这个村我俩上那个村,然后再在另一个地方会合。到村子里便高声喊“卖山楂果卖野葡萄了”,那第一声喊真是难以启齿,我到一村不过喊一两声罢了,羞于多叫唤,又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或者缠着人家买。小孩们见到围过来的多,他们贪婪的目光分明表达他们想吃到这些果子,可是他们没有钱。大人们有为孩子买的,五分钱一碗三分钱一串,挑肥拣瘦,抄得满篮子稀烂。还有时小孩子闹着要买,大人一巴掌将孩子打得直哭,“钱呢?钱呢?”我便悄悄地给那小孩抓一捧,塞进那脏兮兮的衣兜里。就这样,游村几圈子下来,我卖的不说钱不多,人家的果子都卖完了,我的却还有不少没出手,要命的是几乎每次都这样。于是我便恨自己不会做生意,没有同伴们精明。讨厌做生意,我正是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人啊,由不得自己。我自以为爱书算个读书人,骨子里有士子的鄙商观念,可现实不由我,我竟学的是商干的是商,参加工作前前后后近二十年了,做的全是经济工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是人类社会永久的主题,不创造物质财富,人类如何存在?按说我这是专业对口,正合乎时代潮流,况且是人总得有安身达命的事儿做,我却常常“红杏出墙”,业余喜欢文学艺术。虽说这爱好不影响工作,甚至还可以说对本职工作有益,文章的层次结构,书法的章法布白,绘画的谋篇运筹,都对经济工作和领导工作有借鉴有启示,可是如果所处的社会层次低,便不能得到理解,尤其是你将业余时间都放在寂寞的文艺创作上,对做官就有负面影响,这一点我知道,可是我不愿意不像我这样去生活,我觉得那样生活很难受,于是便不怕损失什么。正如小时候提篮小卖,自己劳动获得的东西,卖不出去,不被人接受,除了少收入几个臭钱,也算不得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