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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千年成败俱尘土 消得人间说丈夫

第八十六回千年成败俱尘土消得人间说丈夫

范昭感慨岳王壮烈,道:“如此说来,岳飞被害时,岳家军有十万,战力相当于普通军队一千万?这也太夸张了?当时南宋一共有多少军队?”九觉道:“不能这样简单计算。单打独斗,岳家军的野战部队只比金军精锐强一些,而以一当百的背嵬军只有五百人。绍兴九年(1139年),岳飞的后护军十万余人,韩世忠拥军约八万人,张俊拥军约八万人,吴玠拥军约七万人,刘锜拥军约两万人,杨沂中拥军约叁万人,南宋正规军队不过四十万。岳家军战而胜之的秘诀,在于岳王野战布阵,使军队战力倍增。”范昭道:“哦。岳家军如此厉害,岳王何不自立为帝,重塑汉学?”

九觉道长道:“不能。如果这样,岳王就成了开国皇帝,无法演义精忠报国的传奇了。言教于人,不如身传于人。昔佛陀亲自乞食,是身教也。岳王品行近乎完美,不贪财,不好色,不恋权,秦桧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出岳王一丝污点,不得不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范昭举杯,道:“道长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你我尽饮此杯,称颂武穆精忠传奇。”酒杯相碰,两人将仙酒一饮而尽。

范昭叹息,道:“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宋史》《徽宗纪》)!否则,焉有靖康之耻?”九觉道长道:“宋徽宗用笔,其心不正,失去自然。靖康耻,非独汉人之耻,亦金人之耻也。”范昭一愣,道:“愿闻其详。”九觉道长道:“艺术之道,心即自然观。为人之道,人字当先。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靖康耻中,多少金人变成禽兽!即使奴隶,也应首先看作人,然后才能看作奴隶。汉光武帝曾下诏:‘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杀奴婢不得减罪’。金主宗室凌辱宋俘,恶报接踵而来。金主宗室内乱不已,自相残杀,至后世金世宗完颜雍登基后政局才稳定下来,开创大定盛世。”

范昭道:“道长对‘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怎么看?”九觉道长皱眉道:“怎么问了这个?女子寻常改嫁,不算失节。宋俘女子屈辱茍活,也不能说错。宋钦宗朱皇后不堪污辱,投水自尽以死抗争,金太宗赞其刚烈:‘怀清履洁,得一以贞。众醉独醒,不屈其节’,追封她为靖康郡贞节夫人。朱皇后之死,为被俘北宋皇室挽回一点尊严。自古艰难惟一死,能勘破生死,在任何困境中都淡然从容,可太难了。”

范昭叹息一声,道:“老子说,天地之间找不到仁,是因为万物都成了没有灵魂的草扎成的狗。圣人找不到仁,是因为百姓都成了没有灵魂的草扎成的狗。狗大行世间,大难就来了。”九觉道长想起黑心魔狗,笑道:“你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理解的不错。”范昭反问:“道长是怎么理解的?”九觉道长眨眨眼睛,道:“万物为刍狗,则天地不仁。”范昭讶道:“反过来解读啊。”九觉道长道:“也没什么,这样理解顺畅些。”范昭想了想,好象也能说通。

九觉道长道:“怎么,想与贫道探讨《道德经》?免了吧。”范昭不肯放过良机,道:“道长多少说点。”九觉道长小饮一口,道:“《道德经》讲了天道与人德,里面也有王者治国的道理,但是,现在的社会过于繁荣,用儒家学问治世比较合适。清朝至康熙晚年,儒学渐非。”范昭不懂。九觉道长继续道:“康熙批评汉官:‘道学者必在身体力行,见诸实事,非徒托之空言。今视汉官内,务道学之名者甚多,考其究竟,言行皆背。’乾隆朝政,远不如康熙,汉官就更不行了,因而黑心魔狗应运而生。”范昭皱眉,道:“所以,和珅就要出来了。国家昏暗,奈何?”

九觉道长道:“盛极而衰,世间常态,王朝总是在更迭之中,是天数也是必然,看透了也没什么可惋惜的。”范昭忽生一念,问道:“岳王能改变天定,岳王究竟是谁?”九觉道长盯着范昭,一字字道:“悠悠万世,一人不迷。寻你的人来了。”

范昭豁然睁开眼睛,梦中情景不复记忆,却瞧见吕雁梅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吕雁梅欢喜道:“你真的自己醒来,师叔祖算得可真准。”范昭本能伸手捉住吕雁梅的手,道:“你可别再离开我了。”吕雁梅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垂头不语。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时之间,范昭不知道说什么。忽听外面有女子高声叫“相公”,音似云梦月,范昭疑惑起来。吕四娘道:“哪里来的女子,到我这僻静之地寻相公?”那女子道:“大姐,小妹寻夫心切,打扰了大姐,还望大姐谅解。”吕四娘内力深厚,久居山野,虽年过四十,看上去如二十七八岁许。

范昭听得清楚,正是云梦月的声音。吕四娘道:“你有孕在身,行动不易,不辞辛劳在外寻夫,你夫君定是薄情寡义之人。若是寻着他,断不可心软,轻饶了他。”云梦月此时已有四个月身孕,显怀,小腹微微隆起,吕四娘目光锐利,一眼瞧了出来。另一女子道:“大姐,我家相公最懂得体贴怜惜。你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范昭心头一跳,暗忖:“红儿也来了。”云梦月忙道:“大姐,可曾见过一个名叫范昭的青年男子?”吕四娘脸色一紧,冷声道:“你们是范昭的什么人?”云梦月江湖阅历丰富,心生警惕。红儿喜道:“原来相公真的在这呀。我家四夫人奔波劳累,就是为了寻找相公,盼大姐相告。”吕四娘一脸冰冷,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屋内,吕雁梅轻声问:“真是你的妻妾?”范昭无可回避,当下点点头。吕雁梅道:“她们来了,我去叫她们进来。”范昭道:“等等,我试试能不能动。”范昭活动一下手脚,基本自如,便坐起身来。

吕四娘道:“你们既是范昭的妻妾,来了就不要走了。”云梦月大惊,道:“你就是吕四娘!你把我相公怎么了?”吕四娘道:“我打了他一记虐心掌,现在他离死不远。”吕四娘因为厌恶范昭,这三天对范昭不闻不问;而吕雁梅在屋内为范昭诵经祈福,也没告诉吕四娘范昭的伤势变化。云梦月心中悲愤,豁的拨出腰间宝剑,喝道:“恶贼,我与你拼了。”云梦月出手就是华山派绝学《梅花三弄》。吕四娘“咦”了一声,脚步变幻,堪堪避开。

云梦月已将《梅花三弄》练熟,第一招《初雪映梅》变化一尽,第二招《凌寒独开》攻上。吕四娘身形飘忽,如蝴蝶穿花,险险避开第二招。云梦月心头一紧,全力挥出第三招《暗香浮动》,忽然手腕一痛,宝剑便被吕四娘夺去了。吕四娘问道:“《梅花三弄》剑招!你是华山派弟子?”云梦月怒目而视。吕四娘道:“你的内力太弱,只能使出剑招的三分威力。我问你,你从哪学的《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剑法是《范门武学》中记载的剑法,原本是华山派绝学。当年,独臂神尼加以变化后传给了韦小宝,以补偿亏欠阿珂之过。韦小宝后来传给了女婿范承德,经范承德和范晔演炼后,取名《梅花三弄》。不想,在华山派中,此三招剑法也名《梅花三弄》。这下撞名了。

“是我家传的武学,前辈怎么说是华山派的绝学?”说话间,范昭青衫磊落,从屋内走了出来。云梦月和红儿又惊又喜,跑过来,颤声道:“相公,可寻着你了,你没事?!”范昭笑道:“我没事。前辈试了一下我的医术和武功,故意和你们开个玩笑。”吕四娘大是惊讶,道:“你真的三日后复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范昭道:“虐心掌虽毒,我命不该绝,自然无事。”吕四娘冷哼一声,道:“你虽活了过来,但别想再离开桃花坞。雁梅,把这三个外人都关起来。”

范昭拱手道:“前辈请息怒,在下江阴范昭,受朋友之托,特来向前辈求取雍正人头,望前辈仁义为怀,全小生朋友之义。”吕四娘冷笑道:“果然是满清的走狗。雁梅,杀了他。”吕雁梅一脸为难,道:“娘,我……”吕四娘柳眉一竖,瞪眼道:“怎么,不听娘的话了!”范昭仰天大笑一声,道:“我知道前辈与满清朝廷仇深似海,我也曾想到前辈会动怒,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前辈出身书香门第,却不仁不义不礼,吕老先生泉下有知,不知如何看前辈。”吕四娘怒道:“满清走狗,讲什么仁义道德?!当杀!”范昭嘿嘿一笑,道:“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前辈不听我言,即言杀字,不合礼也。我与令媛结为挚友,前辈却逼令媛杀我,不合义也。前辈不顾母女恩情,一意孤行,强逼女儿按己意行事,不合仁也。请问前辈,孔圣人传仁义礼,教化天下,四海百姓莫不守从。难道,只有汉人能遵从圣人教化,满人就不能遵从圣人教化?前辈心存华夷之别,如何传承圣人大德之学?”

吕四娘脸色阴沉,看着范昭不说话。吕雁梅道:“娘,昨晚师祖到了倪师叔家里,今儿一早,师叔祖就去见师祖了,不如,等师祖和师叔祖回来再说。”范昭哈哈一笑,诵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桃花坞,风景独好,小生在此等到明年桃花盛开之时,又有何妨?”范昭吟诵白居易的名诗,另有用意。吕四娘诗文不俗,自然听得懂,冷声道:“你是嘲笑我躲在深山之中,独怀前朝么?”范昭道:“不敢。桃花本天成,何必强分之?周天子弱,诸侯兴,孔子游历各国,只为传播大德之学。前辈,孔子做错了吗?”

吕四娘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道:“雁梅,先安排他们在邻居家里住下。你到我屋里来。”桃花坞的村民搬走后,所有屋子都托吕四娘照看,有的村民偶尔会回来住一住。不过,屋内也没值钱的东西,看不看的,也没谁在意。吕雁梅领范昭走进旁边一家屋子,道:“这是邹伯家的屋子,上个月邹伯回来住了一段日子,比较干凈,你们就住这吧。呆会,我拿些干凈被褥给你们。”范昭道:“有劳燕姑娘。我们打个地铺,睡在地上就好了。”吕雁梅道:“山里雾气重,你们还是住二楼好。山里人好客,你们换了被褥睡床上,没事的。”

等吕雁梅走了,云梦月赞道:“相公好气概,竟然说得气势汹汹的吕四娘哑口无言。我和红儿都白担心了。”范昭叹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进寸步难行。不过现在只是一时能保无虞而已,下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吕四娘不象蛮不讲理之人。”云梦月似笑非笑,问道:“相公和燕姑娘……”范昭道:“朋友。”云梦月道:“没有这么简单吧?刚才还说是挚友呢。”范昭皱眉道:“云儿,我们现在生死未卜,不要说这个好不?”云梦月背转身去踱了几步,缓缓道:“倘若相公娶了燕姑娘,吕四娘应该会把雍正人头交给相公吧?”红儿喜道:“此计大妙!婢子也瞧出,燕姑娘对相公也有心意呢。”范昭道:“这个,我与燕姑娘偶遇之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云梦月脸色一沉,肃声道:“好啦,不要解释那些了。我岂是不分轻重的人?本来临走时,大姐命我看住你,可是如今情形,我看相公也算是无心插柳,错有错着,我代表大姐,命令你娶燕姑娘。回去之后大姐面前我替你说情去。”范昭皱眉道:“此事从长计议。我若是为了得到雍正人头而娶燕姑娘,对不起燕姑娘。”红儿道:“哎,少爷想的可真多。历史上还有公主和亲呢。”范昭叹气道:“吕四娘未必肯将燕姑娘许配给我啊。”云梦月一蹙眉,道:“哎!都怪我。我放心不下,跑来寻你,坏了相公的计策。如果没有我和红儿,相公的事就好办了。”范昭苦笑一下,道:“我哪有什么计策?”说罢将如何遇到豹子,吕雁梅相救以及之后的事情略略说了,云梦月和红儿听到惊险处不禁咋舌。末了,云梦月道:“原来相公真的只是花心而已。”范昭尴尬,道:“你们既然来了,就别说这些了。云儿,你有孕在身,心情一定得好。再说,我家有妻妾的事,也不能欺瞒吕四娘。”

红儿掏出手帕去擦桌椅,道:“少爷和奶奶先坐着,婢子去将屋子打扫干凈。”云梦月道:“我是山里长大的,山里的事,我熟悉,呆会,咱们一起做。红儿,你先将包裹打开,给少爷换一套新衣。”红儿笑道:“少爷,奶奶心疼你,亲手给你做了一套冬天穿的外衫。山里冷,正好可以用上。”范昭的衣物留在大悲院,身上这套衣服,穿了四五天,也确实该换了。云梦月笑道:“裤子是梅儿做的,不知合不合身。”范昭道:“梅儿是跟你学的吧?前年在仙居山,你给我做的外衫挺合适的。梅儿跟你学,错不了。”范昭换上新衣服,人格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