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精选(世界最美儿童文学第二辑)
2554100000053

第53章 天国花园(1)

从前有一位王子,他的书比世界上任何人的书都多。世界上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可以从书里读到,也可以从书中的图画上看到。每个民族和每个国家,他都可以从书上了解到。但是,天国花园在哪里,书上一个字也找不到,而这一点恰恰是他最想知道的。

在他还很小,快要上学的时候,祖母曾告诉过他,天国里的每一朵花都是香甜的蛋糕,而每一个花蕊都装满着美酒。这朵花上写着历史,那朵花上写着地理或者乘法表。你只要吃上一口蛋糕,就会学会一课书。吃得越多,你懂得的历史、地理或乘法知识就越多。

那时候他相信祖母的话是真的。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知识的增多和智慧的增长,他明白了天国花园的美景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

“哦,为什么夏娃摘下智慧树上的果子呢?亚当又为什么偷吃禁果呢?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一定不会那样做——这样一来世界上就没有罪孽了。”

他当时这么说,长到十七岁,他还是这么说。他满脑子里就整天想着天国花园。

一天,他到树林里散步。他是独自一个人去散步的,因为这是他最大的乐趣。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就像天空中在开闸泄水一样。四周一片漆黑,黑得像深井里的黑夜。

他一会儿在滑溜溜的草上滑一跤,一会儿又在岩石地上冒出的溜溜的石头上绊一跤,弄得他不久跌坐在这些石头上。可怜的王子浑身湿漉漉的,一根干纱都没有。他不得不爬过大块大块的石头,石头上厚厚的苔藓上直往外冒水。他觉得要昏过去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嘘嘘声,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亮堂堂的。洞中央烧着一堆火,火大得可以烤熟一头牡鹿。实际上火上真的正烤着一只牡鹿呢。这是一只美丽的长着犄角的牡鹿,牡鹿穿在一根叉子上,正架在两根松枝之间慢慢地在火上转动。火边坐着一位老妇人,身材高大壮实,样子像是个男扮女装的人,正一根一根地往火堆里添柴火呢。

“走近一点!”老妇人说,“坐到火边,把衣服烤干。”

“这儿风挺大的!”王子说着,坐在了地上。

“等我那几个儿子回来了,风还要大呢。”妇人回答说,“这里是风洞。我那四个儿子就是世界上的四种风。你明白吗?”

“你儿子都在哪儿呢?”王子问道。

“愚蠢的问题真不好回答。”妇人说,“他们都各自做自己的正经事呢。他们正在天空中跟云彩一起踢毽球。”

说着,她朝天上指了一下。

“呵,你说的没错!”王子说,“但是我想顺便说一下,你说话太粗鲁了,没有我身边的妇女那样温柔。”

“你说得对。大概是因为她们无所事事吧!要管好我几个儿子,我不厉害点不行。不过,尽管他们很顽皮,我还是管得住他们的。你看到墙上挂着的四个袋子了吗?他们都害怕这些东西,就像你以前小时候害怕镜子后面挂着的那根棍子一样。告诉你吧,我可以把他们弯过来,塞进袋子里。我从不跟他们讲什么客气。他们呆在袋子里,一直到我放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能再随便走动了。你看,他们回来一个啦!”

回来的是北风。他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冲了进来,大颗大颗的冰雹满地跳动,雪花四处飞舞。他身穿一件熊皮做的夹克和一条裤子,头上的海豹皮帽子一直遮到耳朵上,胡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冰雹一颗接着一颗从衣服领子上掉下来。

“别靠火炉太近!”王子说,“不然的话,你会把手和脸冻伤的。”

“冻伤?”北风一听哈哈大笑:“冷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不过,你是什么小东西?你是怎么跑到风洞里来了?”

“他是我的客人,”老太太插了一句,“如果你不满意我的解释,就滚到袋子里去。明白了吗?”

这下好了,北风开始讲他从哪里回来,在什么地方呆了将近一个月。

“我从北极海回来,”他说,“我和俄罗斯的海象猎手们一起到熊岛去了。他们从北角起航,出海捕猎,我则坐在他们的船舵上睡觉。我不久会醒过来一下,每次总看见海燕在我脚边飞来飞去。这种鸟太有趣了!它一会儿猛烈地拍打翅膀,一会儿又稳稳地张着翅膀,一会儿都不拍动,一会儿又全速疾飞。

“别扯得太远!”风妈妈说,“你去熊岛了,是吗?”

“那儿太美了!那儿有一个像盘子一样平滑的舞场。那儿到处都是长着苔藓、融了一半的雪块,锋利的石头,海象和北极熊的骨头;这些骨头看起来就像腐烂发绿的巨人的四肢。

见了那情景,你会认为阳光从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我轻轻吹开雾气,这才看见那儿的小屋:

这种小屋用残木建成,上面盖着海象皮,海象皮的里层朝外。小屋的颜色红红绿绿的,屋顶上坐着一头活的北极熊,正在那儿咆哮着。

我来到海边,看有没有鸟巢。鸟巢里幼鸟张着小嘴尖叫着。我就往它们成千个嘴里吹了一口气,让它们闭嘴。在远处,很多大海象在拍打着海水,像一群长着猪头、牙齿足有一码长的大蛆虫!”

“儿子,你的故事很精彩。”风妈妈说,“你这么一说,我都流口水了!”

“接着打猎开始了!只见鱼叉插进海象的胸膛,一股鲜血冒着热气像喷泉一样迸发出来,洒在水面上。这时我想到了我的游戏,我张口吹气,让我的船队,就是那些巨大的冰山开动起来,把渔船挤烂。那些人拼命鸣笛,大喊呼叫!但是,我比他们叫得更响。他们只好把杀死的海象、箱子扔到冰上。我又往他们身上撒雪花,迫使他们驾着他们的破船,带着他们的猎物,往南撤去,去尝尝咸水的味道。他们再也不敢到熊岛上来了!”

“那你做了一件坏事!”风妈妈说。

“我做了什么好事,让别人去说吧。”北风说。“好了,我的一个兄弟从西边回来了。

他是我最喜欢的兄弟:他身上有一股海的味道,而且总是带来一股清香的凉风。”

“你是说西风吗?”王子问。

“当然是西风。”风妈妈说,“但他已经不小了。几年前他还是个英俊少年,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西风看上去像个野人,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护着自己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条桃花心木棒。那桃花心木是从非洲森林砍伐来的,来头可不小。

“你从哪儿回来的?”风妈妈问。

“从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回来的。”他说,“在那里,刺人的藤蔓把每棵树之间都围起了篱笆,没办法通行,水蛇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人在那里好像是多余的。”

“你在那里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那儿认真观察了一条最深的河,看着它从岩石上冲下去,激起阵阵浪花,浪花溅到云层里,把彩虹托住。我还看见一头野水牛在小河里游水,却被激流冲走了。水牛随着野鸭群一起漂呀漂,而漂到大瀑布边上时鸭群飞走了,水牛却掉进了瀑布里。我乐了,随即吹起了一阵风暴,把那些古树劈成了碎片!”

“你就没干别的吗?”风妈妈问。

“我还在大草原上翻了筋斗,摸了野马,摇了椰树。我还有许多故事要讲呢!但一个人没必要把他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这你是知道的,老妈。”

说着,他粗鲁地吻了妈妈,弄得老人家差点跌倒在地。他就是这样一个狂野的小伙子!

这时,南风来了,头上缠着一条穆斯林头巾,身穿一件游牧人的斗篷,斗篷在寒风中飘舞着。

“这儿太冷了!”他大声说,一边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一定是北风先回来了。”

“这儿热得简直可以烤熟一头北极熊。”北风说。

“你自己就是一头北极熊。”南风反驳说。

“你是不是想被装进袋子里去?”风妈妈问,“坐到那边的石头上,讲讲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妈妈,我去了非洲呢。”南风说:“我和霍屯督人一起去菲尔斯草原猎了狮子。那里的草绿得像橄榄树一样。我还和鸵鸟赛跑,我比它跑得快。我又跑进沙漠里。那里一片黄沙,跟海底差不多。沙漠中我遇上了一个商队。他们正在杀死最后一头骆驼找水喝,但水少得可怜。太阳在天上火辣辣地晒着,而地上的黄沙热烘烘地烤着。沙漠四处延伸,无边无际。我在松软的细沙里打了几个滚,扬起的黄沙形成一条条巨大的沙柱。那简直就是一种舞蹈!你们真该看看那些单峰骆驼沮丧的样子,看看商人用长袍盖住头的样子。他在我面前趴下来。

这样,他们就被沙子埋起来了,变成了一座黄沙金字塔。将来某一天等我把黄沙吹开,太阳就会把他们的尸骨晒白,旅人们看见了就知道这地方以前来过人。要不然,谁都不会相信沙漠中还会发生这种事!”

“原来你除了坏事以外,什么事也没做!”风妈妈厉声吼道,“滚进袋子里去!”

南风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已被风妈妈拦腰逮住,塞进袋子里。南风在地上直打滚,风妈妈索性坐到袋子上,南风这才安静下来。

“您这几个儿子真调皮。”王子说。

“你说得对,但我知道怎么管住他们!你看,我第四个儿子回来了!”

她说的是东风,穿着打扮就像一个中国人。

“啊!你是从哪个地方回来的呢?”风妈妈问,“我想你去天国花园了。”

“我明天才去天国花园,”东风说,“明天离我上次去天国花园恰好是一百年。我今天从中国回来。我在那里绕着瓷塔跳舞,直跳到瓷塔里所有的铃铛丁丁当当响起来!马路上正在鞭打官员。竹鞭把他们肩膀都打裂了,但他们仍然是高人一等的官员,从一品到九品分为九个等级。他们齐声高呼,‘谢主隆恩!’但这些话并不是他们的心里话。所以我把那些铃铛吹得丁丁当当响,唱道:‘丁,当,锵!’”

“你真野!”风妈妈说。“不过,明天你就要去天国花园倒是件好事,这对你的教育有帮助。勇敢地去智慧泉喝水吧,顺便给我带一满瓶回来。”

“这我会照办的。”东风说,“但是你为什么把我南风兄弟投进袋子里呢?快把他放出来!他可以给我讲讲凤凰鸟的故事,因为在我每过一百年去拜访天国花园时,那里的公主总是想听一听凤凰鸟的故事。把袋子打开吧,我的好妈妈。我要送给您两口袋茶叶,既嫩绿又新鲜,就跟刚从茶园里摘下来一样!”

“那好吧,看在茶叶分上,也看在你是我的好儿子,我就把袋子打开吧。”

风妈妈打开袋子,南风爬了出来。但他样子很沮丧,因为王子看见他丢了脸面。

“这儿有一片棕榈叶,请你带给公主吧。”南风说,“这是世界上那只惟一的凤凰鸟送给我的。凤凰鸟用嘴在叶子上描绘了它一百年的生活。这下公主可以自己读一读叶子上的记载了。我亲眼看见凤凰鸟把自己的窝点上火,而自己则坐在窝里,就像印度寡妇把自己活活烧死一样。树枝噼噼啪啪烧起来,那声音,那浓烟,那香味,真叫壮观啊!最后,一切都变成火焰,凤凰鸟烧成了灰烬,而鸟蛋在大火中则烧得通红。随着“砰”的一声,鸟蛋裂开,小凤凰鸟出生了。这只鸟就是现在世界上惟一的凤凰鸟,可谓万鸟之王。在我给你的棕榈叶上,凤凰鸟啄开了一个洞,算是对公主的问候。”

“我们来弄点吃的吧。”风妈妈说。

说着,他们全都坐下来吃烤鹿肉。王子坐在东风身边,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请你告诉我,”王子说,“你刚才谈的那位公主是什么人?天国花园又在哪里?”

“哈,哈!”东风说,“你想到那儿去吗?好,明天就跟我一起飞去好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自从亚当和夏娃以来还没人到过那里。你在《圣经》里读过他们的故事吗?”

“读过。”王子说。

“他们被赶出天国花园的时候,天国花园就沉到地下去了,但那儿仍然保留着温暖的阳光、柔和的空气和一切壮丽的景象。仙国女王住在那里,幸福岛也在那里。死神从不去那儿,一切都美丽极了。明天你坐在我背上,我要带上你一起走。我想这不会有问题。现在别说话了,我要睡觉了。”

于是他们就都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子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高高的云层里,非常吃惊。他伏在东风的背上,东风忠实地驮着他飞着。他们飞得很高,下面的树木、田野、河流和湖泊看起来像是画在地图上一样。

“早上好!”东风说,“你完全可以再睡一会儿的,因为下面实在没什么好看,除非你想数一数那些教堂,那些教堂耸立着,就像绿色的毯子上戳着一些粉笔点子一样。”

东风所说的绿地毯就是那些田野和草原。

“我没跟你妈妈和几个兄弟道别,失礼了。”王子说。

“你还没睡醒,他们会原谅你的。”东风说。

接下来他们飞得更快了。你站在树梢上可以听见他们飞过,因为他们飞过时树叶和枝条发出沙沙的响声;在海上、湖面上也可以听见他们飞过,因为他们飞过时,浪就升得高高的,浪中的大船朝着水里直点头,就像天鹅嬉水一样。

到了傍晚,天色渐黑,那些大城市真是美极了。因为万家灯火闪闪烁烁,忽明忽暗,这情形就像你点燃一张纸,然后看着火星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来又消失掉。王子乐得直拍手。东风让他别乱动,最好抱紧,不然容易掉下去,挂在教堂的塔尖上。

老鹰在漆黑的树林里轻松地飞翔,而东风飞得更加轻松。哥萨克人骑着小马驹在西伯利亚大平原上轻快地飞奔,但王子乘着风飞得更加轻快。

“现在你可以看见喜马拉雅山脉了。”东风说,“这是亚洲最高的山脉。天国花园就快到了。”

接着他们往南又飞了一会儿,空气中飘来了鲜花和香料的气味。那儿的地上长着野生的无花果和石榴树,野葡萄藤上挂满了葡萄,红的、紫的,一串又一串。他们就在这儿降落到地面,在柔软的草地上伸展了一下四肢。花儿都迎着东风点头,好像在说:“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