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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琉璃盏(二)

二、开宴出红妆

水路行了半个时辰,烟雨沉寂中隐现一处竹间水榭,氤氲藏身在青山蓊郁苍翠里,远远看去大有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意境,想来建这宅子的人也颇具风雅。

靠了岸,围过来三五个挽着双髻的婢女,撑起油纸伞扶住当先出来的凰姬,为她披上斗篷。接着又走来几个小厮为欧阳白与云锦天撑伞。

“公主、大公子、云公子光临碧云水榭,余某有失远迎!”门前寥寥站着四人,说话的便是余之画余员外,一看那文质彬彬的模样就知是位雅士,褐色的大氅上滚着暗纹,风雨中却暗藏气势。

云锦天本以为这仙临第一富贾会是位大腹便便的花甲老人,哪里想到竟然是个三十余岁的俊秀文士,心中暗暗赞叹。

再看他身侧的女子螓首蛾眉,端庄俏丽,云髻雾鬟上簪着翡翠珠花更驻风韵,黄绫衣裙贵而不露一看便是大家闺秀,见到三人举起衣袖半遮面容,低眉颔首,极有礼数,想来就是余员外的夫人,余想容。

右侧穿绛色锦衣的男子倒在主人之前拉住欧阳白的手笑眯眯道:“欧阳兄多日不见更显英挺啦!看来是弟妹教得好啊!”

欧阳白轻浮一笑极为熟稔道:“可不比卢兄你,天天在表妹府上蹭吃蹭喝来的快活!”像是就别的朋友相见,总忍不住互损几句。

凰姬撇过头去,对姓卢的大无好感,可偏偏姓卢的没脸没皮,非要热脸贴着冷屁股蹭过来,笑盈盈道:“弟妹比大婚时更为标致,管教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可真是受累了!”

凰姬算有家教,强拧出一丝造作的笑,“哪里话,只要你卢晚舟不日日拉着我相公去烟柳之地,我便能省不少心呢!”言语中对欧阳白这斗鸡走马的酒肉朋友大感嫌弃。

卢晚舟却丝毫不见怪拉着一旁墨衣长衫的男子道:“还给二位引荐,这位便是在下的契弟,章烨台!”

欧阳白举手作揖道:“久闻章神医大名,今日得见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章烨台慌忙一笑红了脸道:“承蒙大公子赏识!待会一定要和您多喝几杯!”

“喝酒好啊!”欧阳白平生最爱进酒作乐,再加上日日被凰姬管束,现在听人提起酒便流口水,“对了,卢兄上次你请我喝了贵府窖藏的上等冰翠花雕,这次我也还你一样!”说着从画舫中拿出一个封红的酒瓶塞到卢晚舟手中:“这可是我从我爹的私窖中挑来的二十年的太妃红!好得很呢!”

卢晚舟听他一说也勾起了肚中的酒虫,“妙极,妙极!欧阳兄,今晚一定要到我房中喝个痛快!对了还有我这契弟!”

余之画看着落雨乌云,神色有些不耐摆摆手道:“让客人站在外面成什么样子,先进屋吧!”说着伸手请诸人进门。

七人在一群小厮婢女簇拥下鱼贯而入,受冷落的狐狸僵着笑意,悄声跟在最后,四处打量却觉这座院落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池之间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隐士情调。

踩着润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过一片葱郁挺拔的竹林,见如苍鹰展翅般的飞檐下竟然藏有这般的瑰丽的景色,只听雨滴纷繁落下,无情打落了满院春花,凋敝的粉瓣夹杂在点滴之中簌簌落下,好似一场悄无声息的花雨一般凄凉。

“这片荆桃林开的可真好!”不轻易称赞的凰姬开口说出了他的心思,世间哪有开的这般繁密的春花,像是天间的粉云一般,遮住阴郁昏暗的天,只恨无情风雨,将一院子缭乱银红打的支离破碎,让这般超世脱俗的宅子蜷缩在湿冷之中。

“唉,真为这碧云水榭酸楚!”欧阳白竟然也能破天荒的说出句文绉绉的诗话。“好似要被烟雨******”字还未出口,电光火石间已经被两人夹击,真是夸不得的浪荡公子。

余之画回眸一笑道:“大公子真是性情中人,竟然会为寒舍难过,只是一切都会晴好,这碧云水榭早晚会在万里碧空下展现风姿!”说着领着三人走过斗折蛇行的长廊进了正厅,又命女婢将客人领去在东首的客房。

欧阳夫妇与云锦天各居一所,隔着一池鲤鱼遥相对望,喝过热茶,沐浴更衣之后,下人们又焚起了上好佛莲檀香,幽幽的空明的味道烘的衣物上也让多了恬淡的芬芳。

夜色如墨般晕染着无边天际,只是朦胧细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真是处风雅的地方!”狐狸慵懒的趴在窗前望着梦幻的景色痴醉。忽然一阵馥郁清香扑鼻而来,窗前的玉素的花朵,一层层,一片片如涟漪般绽开,开的一尘不染,屋前竟然种着是一片昙花!只是比昙花更好看的景致就立在鲤池旁,白伞下清丽的身影不比昙花差分毫,秀雅出尘的对着欧阳夫妇的房间叫道:“凰公主,欧阳大公子,家父已经备好了晚宴还请去正厅一聚。”话未落又回过头莞尔一笑,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挂在脸上动人心魄,“云公子也请同去,家父还专程请来戏班子为诸位解乏助兴!”

不一会儿婢女们提着轻纱灯,举着花伞,排成一排立在雨中,像是一个个娇艳的灯柱一般,为三人照明去路。

“第一富贾就是不一样!”狐狸不由感叹这繁琐的奢靡,踏着芬芳随着婢女袅袅依依在回廊之中,这样的享受让贪图享乐的狐狸羡慕不已。

“云公子?”方才俏立在鲤池旁的少女跟了上来,冲他一笑道:“小女子余烟罗时常听闻公子大名!”

狐狸狠狠瞪了眼前面的欧阳白,若不是他还有谁能将“云锦天”三个字传的满城风雨!却还是客气一笑,摆摆手,“姑娘抬举在下了!”

余烟罗倒是不认生一把挽住云锦天胳膊,压低声音,几分神秘,“听说公子要送我爹爹一尊五彩琉璃盏,心里实在好奇的很,不知方不方便让小女子先睹为快?”

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不过看在她爹面子上狐狸还是大方的拿了出来道:“请看!”哪知她竟然欢喜的不得了,将五彩琉璃盏搂在怀中道:“真是瑶碧国的蝉翼琉璃,我从来都只在往来的叔叔伯伯口里听过,今日一见实在喜欢,还请云公子特许让小女交给家父!”

享受了这样的待遇,狐狸心情极好,微笑道:“多谢姑娘转交!”

觥筹交错中晚宴已经开始,与盘中珍馐相比厅堂上的两排十六层的灯树让狐狸看直了眼,璀璨了一屋的光亮。地上空心的火砖里想必已经燃起了火焰,将屋内冰冷的潮气烘散,暖的厅上众人面含桃绯,这样的阔绰只怕连皇家都不能比及!

主位后围着一副春江花月夜的七扇屏风,余之画站在屏风前向众人举杯道:“碧云水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多谢三位贵客雨中赏光!在下置备一桌薄宴以作酬谢,还望莫要嫌弃!”

凰姬优雅的站起,与一堂的奢靡极为相称,举着紫玉夜光杯道:“余员外实在客气,我等备受关照已经心有惭愧,以此薄酒为敬,多谢主家款待!”说着对着堂上诸人一一举杯,用宽袖遮住面容一饮而尽!

欧阳白也被这纸醉金迷的情调打动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云锦天与凰姬一起按了下去。

“云某无才无德,承蒙余员外不嫌,才有幸来此一赏湖光山色!如今员外又备此厚宴,实在心有感激,还请以此杯中酒水以谢盛情!”和煦的眸子中闪过光华,比厅上的女眷还要好看几分,扇子一挡也饮尽翠玉杯中酒。

余之画抬手却之:“几位言重了!”说着轻轻击掌道:“拿牙牌来,让几位贵客点戏!”

“爹!”余烟罗忽然一声清脆,“能不能让我先点?”

“无礼!”余之画眉头一锁,大声呵斥。“你要想看戏就去城里戏楼看个够!休在贵客面前胡闹!”

“不就是先点一出戏吗?至于这般动怒?”余夫人轻声开口,虽不威严但却字字珠玑,说着站起身对三人道:“小女顽劣成性,都是让我这个当娘的娇惯了,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见不见怪是他们的事,无不无礼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在这里装腔作势当好人!”余烟罗口齿伶俐顶的余夫人下不来台。

眼看余员外就要大发雷霆,凰姬忙开口劝解:“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搅扰了诸位雅兴,还请余小姐先点!”

余烟罗这才露出跳脱的笑,有些阴阳怪气道:“我要听《关三娘》!”

厅上气氛立马多了几分奇异,窘迫不安的结在一起比屋外湖面烟波雾霭还要浓厚。

余之画也忘了喝止,颓然坐在位置上自饮自酌。卢晚舟与章烨台似心有灵犀般互看一眼,立马各自低头吃饭掩饰脸上的局促。余夫人则是嘴角冷笑,好似看笑话一般看着他们,只有余烟罗笑靥遗光,端坐在那里等着一场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