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玉不知道怎么了,她可以可以看不起刘学博,骂刘学博,但是,崔浩骂,她却心里难过,隐约,她感觉,崔浩看不起刘学博,轻视刘学博,就是轻视她,看不起她,“要不是刘学博,你崔浩哪有今天?他人坏,但对你可不坏,要说对不起,大概是你对不起他吧?”白玉道,“你眼里根本就想过要感激别人,你只想钱,而且永不满足。你老说,你这样是为大伙,可我看,你只是为你自己。你可以想钱,刘学博我不可以想钱吗?我就不可以想钱吗?告诉你,跟他是我自愿的,我就是为了钱!”林白玉话一下子冲口而出,憋在心里很久了,突然说出来,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崔浩痛苦地摸了一下脸:“白玉别这样糟蹋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
白玉道:“得了!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
崔浩点点头:“难道你真的觉得刘学博比人有力量?难道你真的觉得李愚比我有钱?他们能给你的,我都能给,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白玉心里一阵刺痛,她抬手想给崔浩一记耳光。崔浩一伸手,拽住了白玉的手腕:“我怎么能停下来?现在我们公司一千多号人,这么多人,怎么办?他们怎么过?我说了,整个公司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要都可以拿去!”
林白玉说:“你早点收手,没那么大野心,我们还能收回点儿本钱!现在好,公司都是我的?公司有什么,一屁股债!”
崔浩道:“相信我!我相信上海的房地产价格会升起来,而且会升到谁都不敢相信的地步!知道吗?多少人羡慕上海的户口,只要开放上海户口,上海的房价就会飞!”
“可是,我们等得到那天吗?”白玉觉得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看不透这个男人身上的苦行和自信。
崔浩:“一定能的!一旦等到那天,我们的地皮,就是财富!谁有地皮,谁就是地产老大!我料想,上海市政府会出手救地产!”
“为什么?你就那么自信?”白玉祥,刘学博,她能看透,李愚,她能看透,这个男人她却始终看不透。崔浩身上有一种魔力,你看着他岌岌可危就要倒了,他却总能挺过去,他总在做最绝望的事情,却又总能成功。他总是那么吸引人,每个跟着他的人都觉得挺不过去了,都想劝他罢手,可是只要见到他,听他几句话,又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了!他热情如火,任何时候都饱含热情,他讲义气,可以为朋友坐牢,可以为公司卖血。他是苦行僧、工作狂,从来没见他休息过、享受过,从来没见他为自己买过什么东西,从来你只看见他在工作。“你觉得他很牢靠,可是你却永远抓不住他,你不喜欢工作狂、苦行僧,可是你却又深深地被他吸引。”有一次,阿三这样分析白玉,白玉告诫自己,对这个男人要提高警惕,不要被他感动。
崔浩:“上海需要土地批租的资金,如果地产下滑,上海建设就得停滞。我还不清楚,上海救市政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我看首先是银行贷款会放松,其次是买房退所得税,最后是买房给上海户口,全国有钱人都会来上海买房,上海的房价会一夜涨上去。到时候,我们会富得让敢想象。”
阿三买了一大束白色康乃馨,又买了一些给相亲的礼品,跟崔浩去了戴村老家给崔浩祖父上坟,
崔浩回乡上坟,戴耘、白玉、干梅丽还有玉箫燕也都来了,她们还找黄纪良借了警车,结果变成了一个大队伍,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看起来不是去上坟,而是去讲排场。
他们先去崔静园的坟地上了香,其实,崔静园的坟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崔浩只能按照父亲以前讲述的内容,大致找到那片村口的田地,在田边摆上鲜花,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表示哀悼。
站在村口的田里,崔浩仔细地看了那块地,发现此地坐北朝南,北高南低,沟渠环绕,正合《地理辩证》中所说腹敌金钟之势,他让阿三在金钟凹口的正中间,为祖父垒了一座义冢,阿三道:“腹敌金钟格异常,富贵堆金积满堂。”崔浩心里会意,感到阿三是大才,可以共事。
然后一行人去老屋走动,崔浩看见不少儿时的邻居,他们老了,时光在他们身上倒退,他们的生命在被动地流逝中越来越糟糕,鲜活的人变得神情萎缩、满脸皱纹,夸夸其谈的人变得沉默,明亮的人变得邋遢、灰暗。时光在他们身上仿佛是在倒退,要倒会某个不知名,但是,却注定是越来越糟糕的地方去。他们的生命就这样被动地流逝了。
阿三带来不少礼品,针对小孩的有糖果包,针对中年妇女的有绒线包,针对老年人的有电热毯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心很细。
走到老屋,崔浩站在场院里,想起父亲,悲从中来。
阿三附在崔浩耳边,“崔哥,门前斜水反飞,水路的弓形对着屋门,院里有桑树,老屋朝西有窗,都需要改一改。”崔浩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屋正门前起个圆形围墙,围墙门开向东南方,桑树拔除,西窗填上。”阿三点头,“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崔浩点点头:“低调一点!”一会儿阿三又来说:“对面有幢房子,屋角正对着你家房门,这个犯冲,你看怎么处理?其实以我们的实力,是可以买下它的,拆掉犯冲的屋子。”崔浩看看:“唉!不行啊,那是村长玉龙海家的,箫燕从小就住那儿,我们两家世代有仇,他不会卖给我的!”阿三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得认真了,总得解决,不过我可以先用点儿方法,比如在我们这边安置一面镜子什么的,镜子可以反煞!”崔浩点头:“不可能永远让它冲下去,要尽快解决,我们不仅要买下玉龙海的屋子,整个戴村的地皮都要买下!”阿三点头,阿三知道崔浩的计划。
崔浩来到池塘边,童年时这里是热闹的大水塘,现在是一汪的小水潭了,如今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小水井,没有人再来这里洗衣淘米了。崔浩突然想起醉酒那天的梦,梦见水塘下有金子的事儿,“就是这里,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他说,“太奇怪了,这个水塘,很多年没来过,我都记不清了,梦里却反复见到,几乎一摸一样,难道真的有通灵?”阿三和白玉都知道崔浩梦见祖父崔静园给他金子的事儿,到了现场,都觉得怪,现场跟崔浩描述的一摸一样,白玉突然明白了崔浩,他那股永远用之不竭的好胜心劲是哪里来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来戴村征地,而且相信丝宝一定能在戴村项目上发大财,成为上海地王,“崔浩,来这儿看了,才知道,你为什么相信戴村一定能给丝宝带来好运!”阿三道:“那是老爷子托梦,指点我们呢!哪能有错?”玉箫燕不知道他们聊的是什么,但是,崔浩认定的事儿,她都相信。
事情就是这样神奇,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得不承认,崔浩这次又赌对了。
从戴村回来之后,上海市政府突然宣布购房退税政策,大家都说,是崔浩上坟上的好,崔静园老爷子保佑。亚洲金融风暴严重影响了上海刚刚兴起的商品房销售,房地产公司大面积倒闭,有的地产公司甚至不惜违法犯法,号称降价甩卖,其实是一房多卖违法敛财,然后一跑了之。上海商品房的空置率明显上升,上海的夜空下出现了一批新开发小区黑压压一片,没有一户亮灯有人住的情况,内需不足成了上海发展的最大瓶颈,如何拉动内需,找什么做突破口,各行业中,房地产业的拉动力显然是最大的,上海市政府决定,从1998年6月1日起施行购房退个人所得税,试行期为5年。
三
玉箫燕的美,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玉箫燕走进崔浩办公室的时候,崔浩几乎有些慌张,小小的,但是,坚韧的跳动的感觉,在这间屋子里涌动,在午后的时刻,许多人都昏昏欲睡,不明所以的时刻,玉箫燕的出现,让崔浩感觉一下子从某个幽暗的地方惊醒了过来。
这样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她有如此震慑力的乳房,它们被包裹在黑色的呢料大衣里,但是,依然如此生动地张扬着它无以伦比的线条。
玉箫燕伸出手,递过来一打材料:“崔浩!”
崔浩站起身:“有事儿?”
玉箫燕道:“真正的好女人是帮男人挣钱的,不是帮男人花钱的。我要做前一种女人。”
崔浩看看玉箫燕,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对玉箫燕,他是有安排的,马上戴村项目起动,玉箫燕要派大用场:“箫燕,别急,你在公司里会派上大用场。”
女人有很多种,有些女人是春天型的,她不管到了什么年龄,都是青涩的、羞怯的、含而不露尚未开放的,而有些女人是秋天型的,玉箫燕是那种秋天型的女人,她是丰盛的、溢满的、成熟的,她婷婷玉立,恍若结满了果子的秋树:“我想做能够帮你挣钱的女人!”
崔浩看看玉箫燕,拍拍她的手背:“我不要你做那些琐碎的事儿!”
“你一定心里很疑惑,我干嘛非得做事儿!”玉箫燕盯着崔浩,让崔浩的眼光无法躲藏,“我要拿你的钱,但是,我要让你觉得我值你给的那些钱!”
崔浩吸口气,点了一支烟,“你想做有挑战性的事儿?”他顿了一下,辞不达意,该说什么呢?
玉箫燕点点头,勾着他的脖子:“我要做一个聪明女人,挑战性的女人!”
崔浩闻到她身上慑人的香味,他搂搂她的腰:“你能给我挣什么钱呢?这个世界上,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你就是比钱更重要的,比钱更重要的却为钱奔波,不值得哦!”
“丝宝公司做了一条路,免费送给区里的,很了不起!”玉箫燕道,“我想让那这条路每月每天每时每刻都给你挣钱,成为你一个小金库!”玉箫燕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把一份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玉箫燕她绕到崔浩的背后,鼻息打在崔浩的脖子上。
崔浩感到身后玉箫燕的呼吸气息,这是让人感到危压的,紧张,如临大敌的紧张!
玉箫燕道:“这份合同,会让你挣一百万,这条路在你睡着的时候,在你外出游玩的时候,它时刻都在为你兢兢业业地工作。你只要签个字,就行了。”
崔浩看到,这是一份广告合同,中音国际的广告合同,5年内,中音国际包下这条路上独家广告权,每个电线杆上会有一只广告箱,路口会立一块大型广告牌。
他看看玉箫燕,他嘘了一口气。
玉箫燕点点头,她脱了大衣,把大衣搭在椅子上,露出丰满的身体,“你缺女人,你没有性生活,你很压抑?”玉箫燕问他,又像是在嘲笑他。“你连你女儿在你身后呆一下都会紧张!”
“胡说八道!女孩儿家,乱说什么!”他收回失神的目光,拿起笔,准备签字。
“不!”玉箫燕挡住他,“我不要你现在签字,我要你仔细研究了这些条款之后,认认真真地把我当一个合作者来签字!”玉箫燕用手臂环抱住他。
她的举动太唐突了,让他的心灵不能接受,他的心里在喊,推开她,推开她,可是,他的躯体坐在那里,一点也没有动,他的躯体背叛了他,不听他的指挥。
“你们男人都很可怜!”玉箫燕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们才是弱者。需要同情和保护。”说完,玉箫燕站了起来,背起背包走出了门去。
刘学博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整了整衣服,又拉开提包拉链,看了看包里的那只玉佛,他知道,戚华会喜欢的,戚华不缺钱,但是,永远缺艺术品,尤其是高雅的有价值的艺术品。
这尊玉佛高48厘米,为和田玉雕刻,玉质透明温润,美而无暇,雕工更是精美绝伦,堪称绝品,如此大的和田玉世上已属罕见,这样的雕工,又是明代旧物,几乎可以看作是国宝。
戚华反复地摩挲着那尊玉佛,久久沉浸在对玉佛之美的震惊之中,几乎忘记了他这个人。
刘学博道,“区长,今天来,我是有事儿汇报,我看,那个……”刘学博拿不准要不要直说,他在想区长和崔浩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关系更铁,他来这里说崔浩的坏话,不是找死?
区长看看他,“有话直说!”
刘学博说:“崔浩这个人,恐怕不好控制,心大,而且,不一定和政府一条心!”
戚华沉吟了一下,戚华对崔浩是有好感的,不仅仅因为黄纪良的介绍,可能更多的是对崔浩的的欣赏,“学博,我把丝宝交给崔浩,是不是你有意见?”戚华知道,现在的丝宝地产,资产总值和社会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丝绸厂。
刘学博摇摇头,“我哪里有意见,我是担心。”
戚华摆摆手,“崔浩这个人,还有更高的后台,他在市里有人,不是我们能动的,我看他的志向不在我们区里,他要上市的,你要和他配合,当然,他有错误,你也要及时向我汇报!”
戚华拿了桌上一摞材料给刘学博看,“你看看!”
刘学博一看,是副市长李钧儒的批件,今年市里分到本区的上市公司名额,市长批示,要给丝宝公司。
刘学博惊讶地看着戚华,“他们能上市?可是丝宝到现在,哪儿真正挣过钱?项目倒是越滚越大,可是贷款也是越滚越多啊?那么大窟窿,以后出事儿,谁顶罪?”
戚华笑笑,她看得出,刘学博老脑筋,脑子里只有生产多少绸缎,卖多少绸缎,不懂现代金融观念,他拍拍刘学博的肩膀,“要么怎么说你不如崔浩呢!这叫滚动开发,超常规发展,你欠的钱越多,就说明你的发展越快,你知道吗?上海马上就要开放政策,在上海买房的可以得到上海户口,不是已经给了新政策了吗?买房可以免个人所得税,而发展商呢?发展商可以卖楼花,合法卖楼花,以后地产开发本身就是一个融资平台,开发商就像银行,只要有地皮,你就有源源不断的钱流进来。更何况,政府还要支持,让他们上市融资。”
刘学博老实地说,“不知道!那是香港的玩意儿,我们能做?”刘学博不理解,怎么世道变了,他老老实实管生产不被看好,是“落后”,崔浩天天圈地玩资本,欠款一大堆,却反而成“先进”了?
戚华坐到了办公桌后,“卖楼花的意思是,发展商只要拿到地,楼还在图纸上的时候,就可以卖房子,以前人家说最好的生意是一本万利,现在做发展商,马上就可以无本万利。”
刘学博还是不明白,“老百姓敢来买吗?”
戚华:“买房的人多了,老百姓的胆子也就大了,银行会鼓励老百姓贷款买房,与其把钱贷给发展商造房,不如把钱贷给老百姓买房,老百姓老实,借了钱睡不着觉,老老实实还钱,银行放心啊,再说,老百姓还要为贷款买保险,银行有什么风险?不过,反过来,借钱给你买房?你买不买?再说,上海人不买,外地人要买啊,他们拿着钱正在觊觎上海人的户口呢。”
刘学博若有所思,“那,房价要上涨了?可是,我把股份卖给崔浩了,真是的,我上了这个小子的当了!我亏大了。”
“上海马上要出台新政策,扶持房地产,上海财政需要做贡献,这几年我们都靠土地批租的钱过日子,用土地增值的钱来发展,再说上海看起来已经很旧了,最近市面上那些知识分子在怀念上海30年代的辉煌,怀旧啊,那种情绪可不好,改革开放我们是慢了,深圳快,我们要向深圳学习,钱呢?干什么都要钱,要开放户口,让上海成为资金流入的洼地,而这个接口就是房地产,我们要税收优惠,只要在上海买房,我们就退税,你想想,会有多少有钱人来上海注册公司,在上海买房,享受税费优惠?好好想想,房地产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戚华手里握着一只玉如意,不断揉搓着。
刘学博脸上开始流汗,直后悔:“我太笨了,这个时候让了股份,我不知道消息啊。”
戚华站了起来,“崔浩要了你的股份!他胃口不小。”崔浩戚华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很不舒服,崔浩这个人,不简单,“崔浩!崔浩”戚华,手指头在桌上敲打着,“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