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子出来挡了:“算了,一家人一场,刘学博,姐姐跟我们说了,离婚是离定了,你今天就住宾馆吧,今天,我俩兄弟要在这里陪姐姐!”
刘学博这才明白,贺晓辉是喊家人来驱赶他的,他不仅成了狗,还成了一条丧家狗。
他点点头:“我走,我走!”
走到楼下,只穿了一件夹克的刘学博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虽然是春天,风依然冷得刺骨,针般刺向刘学博,刘学博瑟缩着身体,身体却不住地震颤,里面正肆意地发酵着对崔浩的仇恨,崔浩,这个人夺走了他的一切,他不能让他好过。
路是经不住走的,世界上有多少路经得住人走呢?小路走成了大路,窄路走成了宽路。他的路却越走越窄,他咎由自取,也是被恶人所害,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崔浩,非得把他往死里逼,崔浩啊崔浩,你要的股份不是得手了吗?你还要什么呢?
刘学博在路上急急地走,从大华到四川北路,他只用了一个小时。路上,他碰到一个地摊,一个新疆人在卖刀具,他蹲在地上看,乘新疆人不注意,偷了一把小的揣在了怀里。他想,要是新疆人找他麻烦,他就捅刀子,试试刀子的质量,他当过军人,知道怎么捅刀子,他有把握,让那个新疆人一下子就闭过去,从左胸口进入,锁骨下方一掌距离,瞬间找到肋骨的间隙,直接刺中心脏,他在脑子里想象着怎么出招。军队训练时教练教的那些要领一一回到他的脑海里,他将刀柄斜横在张开的手掌上,拇指和食指紧挨刀柄护手,中指包住刀柄中部握住刀柄,然后食指和中指配合转动手腕来控制刀尖的方向,做了一个右手握刀掌心向上的刺杀动作,他感觉,他还没老。电影里经常出现那种把持刀的手伸出去老远,来回舞动,花里胡哨的动作,他看了是要笑的,知道那是骗人的把戏,真正的持刀格斗,要求的是一刀毙敌,持刀的手应该放在侧后方,掩蔽在腿后,左臂和手掌成防守或挡击之势,做各种假动作,为右手进行砍,刺制造条件,刀刺的对象首选对方喉部和腹部,这两处任何一部位受伤,敌必惊恐万状以至忘却自卫,这个时候应该乘胜追击,将其刺死。 对喉部的攻击可以用刺或砍,对喉结下方部位(即咽喉处)用刺的方法,切断其静脉,并使其迅速毙命,对敌脖颈两侧的颈动脉可用砍的方法,敌手将因失血在数妙内死亡,如果用刀尖刺敌人腹可转动刀刃,敌将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放弃自卫,随后便可对其施以致命的打击。他一路做着动作,想象着他手里的刀如何刺进敌人的心脏、手腕、小臂,脑子里当初背诵的那些东西都复活了,刀砍手腕,以割断桡动脉为目标,两分钟可制敌毙命,桡动脉在皮下6毫米处,切断敌桡动脉在半分钟敌就会失去知觉,向敌手臂肘关节内侧攻击,可切断敌臂动脉,臂动脉位于皮下12毫米处,切断后15秒钟失去知觉,他一路想着,嘴里默念着,他不知道自己本来只是犯错,而这些意念却是犯罪,我们常常就是这样,对待错,采取的是让他错上加错,知道犯罪的态度,假如贺晓辉不是那样对待刘学博,假如贺晓辉以同情和怜悯罪人的态度对待他,他会这样么?也许不会,他会倒在贺晓辉的怀里痛哭,为自己的错忏悔,那也许真的可以帮助他获得大解放吧,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遇不到这样的人,这样的宽容,爱世人的罪的人,他是遇不到的,他每每遇到的不过是些假的正义之士,他们利用别人的错假扮自己为施行惩罚的义人。
此刻的刘学博,差不多是疯了,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崔浩,找到玉箫燕,他要问清楚,为自己讨个说法。
五
股市看好。大批股民像嗷嗷待哺的婴儿,等着新的公司上市。新公司上市的节奏一天快过一天,上市价格也一天高过一天。谁都想赶在股市好的时候上市,把钱圈进来再说,大家都在说,搞生产不如上市,卖产品不如把厂子直接卖给股民。各个地方政府和企业的心思是一路的,本地区的公司上市了,圈了钱,总归对本地区的经济发展有好处,GDP才是硬道理。谁都想上市!
丝宝沾上了很多光,国企脱困的光沾上了,一家老牌建工类国企注了进来,3000多人,吃喝拉撒,都要管;地区基本建设的光沾上了,一条收费公路注了进来,沪北给它做了造价40倍的估值。白玉问亿国券商的主荐人说,进来的时候40倍,出去的时候,就80倍吧。主荐人摇摇头,不行啊,80倍不行。白玉道,那至少75倍,不然我们挣什么钱?我们背了3000多人,还有一条造价40倍的路,我们一开始就亏了!主荐人道,按照现在的市盈率,我们要做到60倍,你等到你有收益就得做到120倍。崔浩被亿国券商主荐人的话吓得一个趔趄,他心里骂,券商比我们这些商人狠毒啊,商人还讲究公平交易,再怎么着,我们做实业,也是有谱的,知道怎么挣钱才合理,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啦!主荐人道:你别不理解,你丝宝上市,责任那么大,整个沪北,以后有一半地产要交给你做,你没资本怎么有后劲?你得把现有的卖高,以后才能多圈点儿,给沪北多做贡献啊!沪北还指望你造绿地、修路、造屋,彻底改变沪北地貌呢!再说,你低了,我们吃什么啊!崔浩问,这么高怎么卖得出去?主荐人道:你放心,怎么卖出去,那是我们的事儿,我们还不乐意卖呢!告诉你,我们会自己买下大量股票,加上兄弟单位锁筹,流动筹码也就30~40%,上市之后,我们稍稍买点儿,就能让股价再翻翻,然后再看情况,兑现!崔浩道:“这不是假发行吗?”
崔浩倒吸一口凉气,跟这样的券商合做,太危险,以后泡沫破了,自己的名声和丝宝的名声要做垫背。自己做了这么多年,身家性命都在里面了,要被他们这样玩?
崔浩达到他想试探试探,李愚到底想要什么,他在沪北的房地产开发调研,明显地有介入湖北房地产的打算,却又让他父亲李钧儒把上市公司的名额批给丝宝,这里的关系,需要梳理啊。
崔浩找李愚,李愚也正要找崔浩,两个人竟然同时拨打了对方的电话,崔浩的电话打到李愚办公室的时候,李愚的电话正好到了崔浩手机上,李愚在电话那头大笑:“到底是同学,心有灵犀啊!
车过了威海路,往新闸路开,从车窗望出去,李愚的东盛达大厦被花联大厦、来风大厦簇拥在中间,想到自己的丝宝大厦,感觉没有这么大的气势,大家一直说李愚是商界奇才,发明了绿茶保鲜法,把中国绿茶生意做到全世界,看了他的东盛达大厦,崔浩不得不佩服,他的气派比丝宝大多了。李愚的东盛达是26层,他的丝宝是28层,很怪,他们这些60年代出生的企业家,现在起本部大厦,都是2、30层之间,50年代出生的企业家现在都在10来层的老屋里办公,他们60年代出生的倒是盖到2、30层了,是不是他们60年代生的企业家太幸运了?想到自己盖丝宝的时候,内心的雄心,不禁慨叹。想来想去,可惜了,他的28层还是不如李愚的26层,他的丝宝是沪北的孤阳宅,李愚却是众星环抱。车上了大厦正厅的坡道,停稳,门口出来一小伙子,他一手拉开崔浩的车门,一手挡在车门框上,“崔总,李总让我等你!”崔浩下了车,跟着小伙子,走进大堂,才发现,他们上的是专用电梯,“李总一个人用的专用电梯?”他问。小伙子点点头,“直达李总办公室!”出电梯门,李愚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崔浩一看,这哪里是办公室,明明是大厅么,足足有500平方米,顶部是玻璃的,全厅用的是自然光,李愚扶着他的背,两人一起往沙发那儿走,崔浩突然有一种不快,李愚这个动作,想来是经常用在下属身上的吧?他太善于控制,控制别人,控制局面,唉!崔浩心里叹气起来。太聪明的人,就是这样!
果然,还没落座,李愚就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崔浩道:“那你说说看!”
“借钱!炒股票,而且是炒你自己公司的股票!”
崔浩笑笑:“你鬼精。”
李愚在那边顿了一下:“不是我鬼精,而是谁都在这么干!与其让别人坐庄操纵自己的股票,不如自己做!”
崔浩说:“你知道,那我就不用多说!”
李愚道:“老同学明算账,两个条件:一、帐号放在我这里做,二、我要白玉!”
崔浩对李愚说的第一条没有多想,他把心思花在了第二条上,而其实,第一条才是最重要的,李愚可以藉此完全控制这个坐庄过程,李愚真正要的就是这个。男人做事一旦夹杂了男女私情,往往会出昏招,有的时候这种昏招往往是致命的,崔浩不是圣人,他也不能例外,尤其是出现白玉的时候,他不知道李愚正是利用白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放松了警惕。
“我们公平一点,白玉不是一件东西,不能随便送来送去,我爱她胜过你,但,只要她觉得跟你比跟我幸福,我接受!”
李愚摁了电话上的录音键,“你敢不敢让我录音?”李愚的电话是可以录音的,这个崔浩看得出来。
崔浩毫不犹豫地说,“你录好了 ,当着她的面,我也这么说!”
李愚就说 ,“你再说一遍,‘她跟我只要好,你就让!’”
崔浩吼叫起来:“她只要跟你比我好,我让!”然后,他猛地起身,一拳打在李愚的下巴上,“你他妈的,算什么同学?什么朋友?这么婆婆妈妈!”
李愚叹口气,蹲在地上:“崔浩,其实白玉早就可以是我的人了。只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抢了你的!”
崔浩心里一阵刺痛,尽管他对此有所预见,但是真的从别人嘴里听到验证,却还是受不了,他语调低沉:“我们是哥们儿,你能让她幸福,超过我,我让。”
这一刻,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李愚是要白玉,还是要丝宝?会不会是想通过白玉要丝宝?他想,李愚,别让我感到你是想要丝宝,没想到李愚真的说出了让崔浩惊讶的话。李愚抹了一下嘴角的血道:“崔浩,你能把丝宝做大,但是,你守不住!就像女人,你能爱她们,但是,她们最终不会呆在你身边!”
崔浩道:“那你说谁能守住丝宝?”
李愚用餐巾纸擦嘴角,然后对着镜子看牙齿,“我!”李愚的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接着,李愚又摇头,“我们谁也守不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我们守不住永恒。”崔浩听得透心冷!李愚接着说,“崔浩,我们同学一场,我不会害你,但是,你要想想你的丝宝,你是不是真的能让它百年长盛?中国的地皮,是政府的地皮,不是百姓的地皮,你是百姓,你可以造房子,但是守不住地产,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地产商人。”
崔浩狐疑起来,李愚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崔浩对股权市场不了解,他不知道李愚坐庄丝宝股票,对他来说有多危险,李愚可以在他和丝宝的配合下名正言顺地收购丝宝的股票,进而控股丝宝。
丝宝上市前,要做大,至少账面上要大,得先行融资,由几个大机构组成财团,沪北通过政府行为注入资产。白玉首先找了戴耘,戴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让手下一个三产公司,带他们的银行贷款进来。这是好事儿,谁不知道,现在参股,将来上市,一夜之间就是10倍利润。戚区长又介绍了一家电力公司进来,这家电力公司一口气进来。接着,区政府下属的一家水务公司,也拿了钱来。一块钱的原始股,上市之后二级市场上就是10、20块,一年两年想个办法,做个好报表,利润分红就是原始投入的三倍四倍。股民在二级市场上买30块一股的股票,分三毛四毛的红利。在一级市场注入发起人股,一块钱的股票,成本一块二,两年红利就分回来了,以后是零成本。所谓的注资不过是一场资本游戏,这些公司所谓出钱,不过是拿钱来过个帐。
他们的注册资本就到了10亿了。崔浩一下子用不过来,钱太多。他这才真的佩服林白玉了,他没有想到,一个上市名额,能这么值钱。他可支配的钱一下子就多了,真是想不到啊,几天前,他还被债逼得要自杀,现在,他手里可支配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要的。
刘学博眼光,不知道丝宝能有今天,而且是就在他刚刚放弃股份之后的29天。
刘学博彻底被击垮了,他本来以为只要认了和崔浩签的股份转让合同,把他在丝宝的股份让给崔浩,崔浩就会放过他,他主动要求把那份合同做个公证,结果,做了公证,崔浩还是要他下台,董事长是不能做了,董事总可以吧,崔浩却连董事的职务都没有给他。
可是,好景不长,那笔钱还没在帐上捂热,戚华的电话就来了,“崔浩,电力公司进来的钱,你在帐上过一下,就得还给我。以后这笔钱怎么冲帐,你自己考虑,可以从这些股份的红利里扣。”崔浩突然弄明白了,这笔钱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是名义上的,这个电力公司根本就不会出这个钱,帐进来之后,就出去了,但是,留下了一个二亿的名分,崔浩却必须认这个名分!”崔浩犹豫了一下,戚华在那头继续说道:“我说过了,这笔钱也不是我要的,你要理解。”说完,戚华就把电话挂了。不是戚华自己要的,那是谁要的呢?崔浩想起来,戚华的一句口头禅,领导想的,我们要想在前面,难道是李钧儒?
“进来白白地挖走了两亿,太黑了。”白玉道。
崔浩摇摇头,示意白玉不要议论:“白玉,把钱给划过去!”
林白玉让他再注册一家投资公司,她找人借钱投进来,作为丝宝上市发起法人单位,参与丝宝上市操作。白玉说:“崔浩,你得为你自己着想了,我看这样下去,上市那天,也就是你身无分文的一天了。你要失去丝宝,你想想,丝宝大了,进来的各路神仙,哪路不比我们大?”白玉说的,崔浩其实想过了,将来直接操作上市公司,难度会很大,财务都要公开,要接受公众监督,只能先把丝宝扩成集团,再把集团里分成几块,其中至少一块儿是相对独立的,凡是为丝宝做过贡献的,都要在这块里有股份,将来丝宝股份公司上市筹到钱之后,再从丝宝集团手里把这个资产并购过去,这样林白玉他们就能兑现手里的股份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戚华她们手伸得比他快而且直接!
好在,戚华的股份不多,还不足以控制丝宝。
“你去找戴耘,我们再贷一笔钱,把老的丝绸厂三产公司拉进来,作为丝宝发起人!”崔浩道:“这块我们一定要保住!白玉,你去做,这个公司,交给你!”
白玉心里非常难过,她不知道,崔浩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崔浩真的对她没感情?那天听李愚给自己放崔浩的录音,她怎么也不相信 ,崔浩会真的说出这种话。
她说“好啊,我就去,然后把它当嫁妆拿走!”心里却想,她能嫁给谁呢?她最喜欢的是崔浩,可是这个傻子,只喜欢钱,只讲义气,只追求他自己的成功,似乎对她的心一点儿懂,他对玉箫燕比对自己还要好一点。
她几乎要流眼泪了,崔浩你是个经济动物!
李愚呢?也是个经济动物。当初的那个诗人李愚已经不见了。李愚说,白玉,我给你钱,你去做一个公司,把丝绸厂的三产公司改成白玉公司,然后参与丝宝上市,我给你钱,你要多少给多少。
白玉说,这算什么?
李愚说,怎么算都可以,反正,是给你的,你也是我的。
白玉有点儿失落,我不是你的,钱就可以买一个女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