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乐观的色彩画下那个岛,这也是我想与全世界人民分享的。我想要告诉大家:只要我们勇于接受生命中的种种挑战,那么,即使是最奇异的梦想,也都可以实现!
——曼德拉84岁个人画展时答记者问
著名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瑞德有段引人深思的独白,他说:“这些高墙很有意思。刚入狱时,你无比痛恨周围那高高的围墙。但是慢慢的,当你日复一日,渐渐习惯了身处其中的生活时,你最终会发现自己的生存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就叫体制化。”人生最大的悲剧不是反抗之后被无情打压,而是在日复一日的习以为常里渐渐失去反抗的动力,最终被你憎恶的东西所同化。我们的生活中也充满了这类有形无形的牢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肖申克监狱”。要么趁早向体制的高墙投降,要么激烈地反抗到底——每个人似乎都在这两难选择的窘境里彷徨,蹉跎度日。
但是,纳尔逊·曼德拉——这个被生活的风雨充分洗刷过的家伙,这个被历史的利刃无情削割过的男人,发现了别有洞天的“第三条路”:既不妥协退让,也不使劲较量,他像一个充满智慧的东方哲人,在漫长而单调的孤独里调摄心神,在贫瘠而逼仄的夹缝里安然开花。
自1976年的南非“五四运动”——索韦托暴乱渐渐平息后,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罗本岛成了一个相对比较平静的地方,但平静并没有磨灭曼德拉的斗志和精神。一位曾做过记者的狱友这么描述曼德拉:他步伐缓慢,却稳健有力,两眼常深思般直视前方,炯炯有神,完全不像一个近60岁,在监狱里待了整整15个春秋的老人!虽然微驼的后背和鬓角的白发仍在诉说着时间的无情,但曼德拉毫不在意这些,他总是忙着与人交流:或是给予法律事务上的指导,或是提供个人生活里的建议,或是向新狱友打听他们的文化背景和外面的局势……他就像那个禅门故事里的老禅师一样,整天忙于生活,没有时间老,自然也就不会老了。
曼德拉不大的牢房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橱柜上的法律文件,床下的几箱书籍,一座狱友赠送的雕塑,一张《国家地理》杂志上剪下的插图……这些简单的素材构成了曼德拉日常视野的全部,却远不够形容他内心世界的丰富。在和狱友讨论、答疑、写信之余,曼德拉将大量时间花在了阅读上——如果“时间就是财富”这一规律真实可信的话,那曼德拉无疑一下子拥有了无尽的财富,而他所要纠结的仅仅是:要用这些财富购买什么?曼德拉选择花费一大半“身家”来啃那些有分量的书籍。他很喜欢托尔斯泰,他曾用3天的时间读完《战争与和平》,还给女儿寄了一本作为生日礼物。出乎人们意料,他也阅读一些南非白人作家的作品——因为他憎恶的不是白人,而是区分黑白的不公制度。正是通过这些文学作品,曼德拉增进了对南非白人的语言和文化的了解,这为他将来担任南非总统期间处理白人问题时的游刃有余打好了理论地基。
除了思想和精神上的勤奋进取,曼德拉的健身事业也从未落下。每天清晨,曼德拉会在他那间不足5平方米的牢房内原地跑步45分钟左右,并做100个俯卧撑和200个仰卧起坐。由于坚持锻炼,近60岁的他依然体格健朗。1976年,曼德拉的家庭医生莫特拉纳来探望他时,惊讶地发现他虽然饮食清淡,但体格十分强壮,他用了两个“强壮有力”来形容曼德拉,并且动情地感慨道:无论精神还是身体,曼德拉作为他们的伟大领袖都当之无愧!当然,曼德拉也有过小疾小恙,但他不相信药物,而是通过自己的毅力去克服病痛——这并不科学,却十分有效。毕竟,对一朵从墙缝里长出的鲜花来说,学会忍受痛苦本来就是一种积累和成长。每一次苦痛,都有可能被坚忍的心转化为催化剂和免疫力。
就这样,在漫长的监狱生涯里,曼德拉没有冲动地自暴自弃,更没有驯服地被罗本岛体制化。他用学习代替麻木,用专注内心代替抗争外界。所以苦难过后,他迎来的是重生。而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的结尾,瑞德在饱尝40年的牢狱之苦后终于重获自由,但早已被监狱“体制化”的他,完全无法适应外面的“正常生活”。他多次想到自杀,却最终为了履行和狱友安迪之间的约定,来到墨西哥的圣娜达卢海边。安迪告诉他,圣娜达卢的意思就是没有回忆的海,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重获新生。于是,瑞德把那个体制化的自己丢在了监狱里,在圣娜达卢掀开了全新的人生篇章。有趣的是,扮演瑞德的美国著名演员摩根·弗里曼也曾扮演过曼德拉,有些影迷甚至还问过“是不是曼德拉扮演的瑞德”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这些“时间的恶作剧”并没有减损瑞德和曼德拉各自的精神价值,正相反,它们无形中将瑞德和曼德拉十分相似的重生轨迹融合在了一起,共同印证了曼德拉的那句著名自白:“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多年后,当离开罗本岛的曼德拉用一只宽容之手征服敌人,用另一只坚毅之手感动世界时,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因为那双手曾奋力地拨开监狱高墙投下的黑暗,并努力地捧起过自己在墙缝里开出的动人鲜花。那双手饱尝泪水和孤独,也蕴满了宁静与丰富。有个鲜为人知的小例子可以作为诠释这种“监狱魅力”的最好的注解:84岁时,曼德拉曾举办过一个个人画展,主题就是罗本岛的监狱生活。27年的铁窗生涯给了他独特的绘画风格,但出人意料的是,这种风格不是黑暗和阴沉,而是明亮与轻快。很多人都不太相信,那个不足5平方米的黑暗牢狱,在曼德拉眼中居然是如此温暖和缤纷。也许,这就是他在监狱高墙里开出的那朵鲜花的温度和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