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她父母那一夜也是相对而坐,沉寂无声的。即便家中的炉火烧得再旺,电视里的节目再精彩,划窗而过的烟花再绚丽,这个家中仍是没有零星过年的气氛。父母天天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如今女儿有了自己的家,他们悬在半空中的心终落到了胸腔内,可不知为何还是空落落的,想抓住些什么,偏偏又抓不住。当女儿发回短信来时,仿佛从梦中惊醒般,真切体会到女儿已花落他家,却也只得含着眼泪回复,家中一切安好,不必牵挂。
寒风侵到脖子里,有种透骨的凉。我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端,一手抱紧身子。
小丹的说话声与哭泣声交织着传来,我似乎能看到她呵出的白气,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无奈地飘散。
我虽没有她这般经历,倒也能感同身受。只是,笨拙的我,找不出任何字句来劝慰她。兴许,她要的不是别人怎样帮她止住眼泪,而是要某一个人倾听她的眼泪。哭出来后,胸腔内的委屈也便流泻而出。
母亲隔着窗子叫我,快要十二点了,马上要一起倒计时呢。恰巧那时,小丹丈夫的声音也传来,小丹清清嗓子应了一声,便对我说她已经没事儿了,要回到屋内和丈夫一家倒计时了。
电话里响起嘟嘟声,邻居家放了一挂鞭炮,我捂着耳朵跑回屋中。我仍旧坐在父母中间,母亲拉过我的手不停地搓,暖意缓缓传递过来,由指尖递送到心上。
春晚主持人聚集到一起,和台下观众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
结束的已经彻底结束,开始的已经拉开序幕,小丹的哭泣声回荡在耳边,我不知道我还能陪父母过几次年。
母亲问我,刚刚和谁打了那么长时间电话。我说是去年刚结婚的小丹,她第一年不在家过年,有些不习惯。母亲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父亲听完母亲的话,双手茫然地搓了搓膝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说要再放一挂鞭炮。
我和母亲也起身跟随父亲走出屋外,父亲在院子里用那支烟点燃鞭炮后,便迅速跑到一边,捂起耳朵。我们三人站在一起,像是永远不会分开一样。
去年冬天下的雪,还没化尽,车行在路上有一些滑。
大年初三,出嫁的女儿们纷纷回到娘家。
我知道小丹肯定也会回来,吃过早饭之后,便早早去她家等她。
她给父母带着各种滋补身体的礼品,每件礼品都带着精致的包装盒。未曾出嫁时,不管是做学生,还是工作以后回到家,她都带回最实在的东西,随便用一个塑料袋装着。如今,回一趟家,倒像是串亲戚似的,生怕不体面。
她母亲接过这些礼品时,心中五味杂陈,在屋内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小丹走上前去把桌上摆着的两大盘瓜子和糖果拿开,母亲这才将礼品放下。
她母亲转身走进厨房,没多久又走出来,拿起暖壶给我们倒水,又给我们洗了一些水果。小丹默不作声,让母亲忙碌着。她知道,母亲是在用忙碌掩饰自己的紧张。
天色渐渐沉下来,墙上的挂钟响了四声。小丹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她看了看父母的神情,复又坐好。电视机里重复着昨晚的春晚,演到笑点很多的小品时,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只是笑过之后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五点,小丹起身决定要走。母亲催促着父亲赶紧去隔壁屋子里拿早就准备好的腊肉,小丹几经推脱,死活不拿着。母亲有些着急,只得说,新媳妇空手回去不好。小丹愣了一下,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小丹走了,带着那条腊肉,以及父母的牵挂。
认真地老去
年轻时,我们最不缺的是梦想。
老去时,我们最不缺的是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
一个愿望的成型,有时只用了一秒钟。一个愿望的遗忘,也可能是在不经意间。老态龙钟地躺在轮椅,或是病床上,以苦涩的药物维持生命时,才恍然明白,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
有人说,那时为时已晚,但始终留在心底的那个愿望,永远不会嫌你行动得太迟。未曾认真年轻过的人,最该为自己认真地老去。
周末,除却与朋友在各种格子铺里闲逛来消磨时光,我时常一人窝在家中的沙发上看老电影。一部片子,一个完整的故事,常常赚足我的眼泪。倒不是说故事本身有多吸引人,而是看电影这种方式,往往让我忘却当前的境遇,置身于一种理想的时空中。
尽管听朋友说《给朱丽叶的信》剧情很是老套,还是决定找来看。一幅别具风情的古典油画,以及一首温婉柔和的《You got me》,为这部电影奏响了浪漫序曲。
意大利维罗纳小镇,有一堵“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许愿墙,凡是有关爱情的絮语,皆可写于其上。索菲与未婚夫来到此地,想要写下只言片语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压在石缝里的一封尘封了五十年的信笺。
信笺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年前来到此地的英国姑娘,她与一位热情的男子相识并相恋,并相约某一天两人要携手共度余生。然而,她没有勇气放下所拥有的一切,只得把那份爱恋藏在心里,自此之后再未与那位男子相见。就这样,他们各自结婚生子,消失在茫茫人海。
索菲未经思量便给她写了回信,唤醒了她的旧梦,与她一起开启了寻找真爱的旅程。
几乎每个人都害怕老去,头发花白,牙齿松动,药不离身,医院为家,甚至多活一秒都是奢侈,至于那偶尔在脑中迸现的梦想灵光,更是比流星消殒得还快。
这样的生活,恐怕是所有人的噩梦。即便有人腿脚灵快,耳聪目明,心灵怕也是日益变为断壁残垣。陪伴自己细数从前时光的人唯有自己,愿听自己唠叨那些前尘旧梦的人唯有自己,就连相信自己还有梦想的人,也只剩自己。
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如同蠹虫一样侵蚀身心每一部位。此时,与其坐以待毙地等着死神前来索命,倒不如豁出去启动梦想按钮。
《写给朱丽叶的信》中,她已过花甲之年,如若不是收到那封跨越千山万水,字里行间满是鼓励的信笺,她定然会蜷缩在角落,任衰老之后的孤独感与衰颓感,一寸寸吞噬她所剩无几的尘世时光。
当她重拾勇气,决定走出家门,去梦开始的地方寻找旧日的恋人时,如水般流逝的时光终于不再残忍,积存在内心深处的遗憾也终于被温柔地原谅,老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想必你也想象过自己老去的样子吧。
脸上满是皱纹,肌肤不再紧致,令人艳羡的一头乌发变为银丝,尽管没人愿意听,自己依旧唠叨不停。
这些都无人幸免,但有人活得如一杯白开水,而有人则有本事过得如一杯颇有余味的咖啡。为何?是因前者无梦,后者有梦吗?恐怕不是。这其中的分水岭,当是后者敢于拖着干瘪的身躯,踏上为饱满的梦想而活的旅途。至于最终实现与否,都不再重要。
老去之后,行动不便时,人们是为什么活下去?是为活得更长,是为眷恋与不舍,还是为最终的离开?
五位老人,平均年龄八十六岁,一位重听,一位癌症,三位有心脏病。相聚在一起时,餐桌上除却饭菜,还有往日好友的遗像。彼时,他们有两种选择,或是无所事事,把时间一滴滴耗尽;或是与所有人的思维逆向而行,做一次华丽的冒险。
既然无论怎样都逃不出死神的手掌,何不让那颗微弱的心脏,为想做却未能做的事而跳动;既然眼前的路越走越窄,何不掉头换一条路试试。
于是,他们五个人撕掉医生的诊断书,扔掉药丸与拐杖,高强度锻炼六个月后,开始了骑摩托环岛旅行。当他们骑到多年前常去的海边,举着妻子与朋友的遗照欢呼时,他们终于获得了命运给予的答案:
为梦而活。
后来,这段真实的故事,被搬上银屏,取名为《梦骑士》,让无论是握着青春尾巴的年轻人,还是身体机能逐渐退化的老年人,皆深受感动。但我想,银屏前的我们更多的是震撼。
我们身边也有老人,他们也曾说过要去实现自己年轻时未实现的梦想,而我们则生怕他们中途发生意外,非但未给予任何支持,反而以千般恐吓,万般阻拦回应。
可是,你我也有老去那一天,那时手掌里的纹路已然不可信,唯有借用手掌里的力量,才得以让人生最后的征程,不至于凉薄至荒芜。
所以,不要阻拦他们。即便死亡,也要死得有意义,有尊严。
像一只冬眠的熊,安静地等待
等待,不为对方能回来执起自己的手,而是找个借口站在原地,守护内心深处那份虽已搁浅,却不曾忘怀的爱恋。
许久之前,他已爱上她。但人们都说,那不过是因他不曾走出过闭塞的小镇。
许久之后,他在外面的世界里看过了浩渺的银河,但他仍笃定,他只爱她这一颗闪着微光的星星。
国庆期间,我没有安排任何出游计划,只是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回家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