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笑逐颜开,“还有还有,如果真是好吃,这一盅你就全包了。回头每天早上娘都会给你炖,到时候一定要顺顺当当给我们谢家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来。”
旁边那婆子拍马屁道:“那是自然了。您看郡主的肚滚圆的,依我们的经验,非是个儿子不可。”
贺兰晴脸上一僵,她们这么说,如果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谢老夫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白了那婆子一眼,“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谢家的骨肉,该一样捧在手里疼着。就算是生的女儿,我们俊儿和郡主难道以后都不生养了吗?日子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胎不是?”
那婆子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跪下自打了一个嘴巴,“是奴婢说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谢老夫人挥挥手,“罢了罢了,这个时候该给郡主积福德,你这张贫嘴还不值当我来责罚。”
贺兰晴见谢老夫人无时无刻都在维护她,生恐她受了委屈,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谢老夫人好。
谢老夫人看着她把一碗汤喝完后又问询了一些其他生活琐事,便起身告辞。
也不让贺兰晴送,说是外面天冷,只让郝嬷嬷把她出院子,便有人抬来软轿拥她回去。
等回了暖室,谢老夫人的一张脸就冷了下来,对候在旁边的婆子说道:“表小姐那边还没有回信?”
那婆子谨慎道:“还没有。”
谢老夫人一哼,“这丫头嫁出去后连做事都不利索了。你现在去一趟张主薄家,对张家人就说是给表小姐送点衣物,见到表小姐后叫她尽快给我把地方找好。不然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是。奴婢一定一字不漏把老夫人的话传给表小姐。”那婆子应声退了出去。
谢老夫人垂目刮着杯中茶叶,眼里露出一抹阴沉,一个巫女还想生养谢家子嗣,有那资格么?生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生了男娃……
她大大喝了一口热茶,只觉今日这参茶份外好喝。
夜深人静,贺兰晴把琥珀和郝嬷嬷都去睡了,她因为担心谢俊之却了无睡意,于是点了灯,披衣倚在床上翻看一本杂记。
不知为何,这本算是写得趣味十足的书她却看不进去,正心烦意乱,忽然发觉窗子上有响动,正要喝问,不料灯影摇曳间,一条人影已卷了进来,“不要叫,是我。”
这个声音是她熟识的,定睛一看,果然是多日不见的楚明秋。
此时楚明秋一身绽青深衣,外罩黑貂斗篷,在灯光下,更显得他身形挺拔,颜如玉雕。只是细看之下,他眉梢眼角虽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却清瘦了几分。
想到上次在皇宫发生的事,贺兰晴对他就没好脸色,放下书不悦道:“你来干什么?这半夜三更,也不怕被人撞见说闲话?”
说到这里,她也觉她倚在床上,孤男寡妇不合规矩,以谢俊之重礼重教的性格,若是叫他知道,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大事。
她赶紧掀了被子就要起来。
楚明秋一把按住她,“这周围都是我的人,谁会撞见?我只是和你说会话,马上就走,你不用起身。”
贺兰晴并不是一个太拘礼的人,赶上确实天寒,便顺势又把被子盖上了。
楚明秋见她依言,不禁由衷一笑,换了旁的女子,礼仪道德一大堆,他肯定要大费口舌。可是这贺兰晴毕竟不是旁的女子,她不拘俗礼,率直,纯真,敢于表现真实的自我——如果不是这种性子的人,或许他今晚也不会想到到这里来。
他说只是来说话,却站在床边打量着室内陈设并不说话,贺兰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当她看到他斗篷下穿着的绽青袍子针脚粗糙,襟边绣的五彩祥云也难看至极,不由脸一红,“这袍子这么难看,你还穿在身上,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袍子她是认得的,正是她亲手所做。
上次他在猎场拼命救了她后,虽然嘴上不说,她觉得她还是应该谢谢他。于是有一次对他说,她这个人恩怨分明,他对她有救命之恩,他想她怎样谢他?
楚明秋只毫不在意道,说他什么都有,不用她谢。
不谢岂非让她心里搁着这事难受。她左想右想,记得那日他救她时衣裳被挂破,为表诚意,便亲手做了一件外袍给他送去——料子虽好,手工极差,她自没准备他穿,只不过藉此表示她用心了。
没想到,他竟然光明堂煌的穿了出来。
楚明秋听她说话,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袍子,哑然失笑,这袍子确实难看,可是却是有人第一次关注到他曾衣裳破败过。
小时候在皇宫的时候,父皇高高在上,威严无比,自不会管他的生活起居。他被婧皇后养在膝下,却不知为何,婧皇后宁愿关注文贵妃的儿子楚霸,也并不会多管管他。她虽然从来没罚过他骂过他,可是他宁愿她像对楚霸一样罚他责备他。那种疏淡,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无根的浮萍。
他不受帝后待见,那些踩低捧高的宫人又如何会待见他?自也不会关心他饿了疼了冻了。
稍大后,他渐渐知道了权势的重要,也渐渐崭露头角,那些宫人在他的冷厉之下变得战战兢兢,任何东西,他只要下令,便立即会给送上来,却依然只惧于他的权势,又何来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
那日他被人从深崖下救出,父皇母后并未多问他什么,受伤与否?只是一心围着楚霸的事打转……而贺兰晴虽然大大咧咧,性格风风火火,可是她注意到了。
这件衣裳……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的最昂贵的礼物。
“确实太难看,不过好在还暖和,这寒天里穿,倒也不至于冻着。”楚明秋漫不经心答着她的话。
贺兰晴有几分得意,那是自然暖和了,她亲自铺的蚕丝棉,又轻薄又保暖,别人做的衣裳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做的衣裳却是反之,实用就行了。
楚明秋看着她自得的笑颜,心情更是熨帖,“上次在皇宫的事,真是抱歉。好在谢俊之并未误会,你们没生出什么事端,不然这次我也不好意思派他去南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