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叹了口气,“我日日担心会见到这个人,如今我也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偏是来了。以前他可以装成高洁的样子,因为有太多人看着。现在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不怕被人瞧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变成一个怪兽,一掌就把我拍成了泥。”
苏植指了指她的胸怀,“就算他变成怪兽,也不会把你拍泥。因为你有天机图,如果他要拍你,你就拍天机图,他看你发狠,肯定就会拍你了。”
“是这样吗?”花著雨眨眨眼,果然从怀里把天机图拿出来,掂了掂,竟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总该上前问问他来此有何贵干,总不是故意跳到那山石上给我们弹琴听的吧?”
花著雨不紧不慢走向那山石,期间琴声渐转,像柔软连绵的丝线,团团缠了上来。待她渐渐走近,柔音渐渐变得响亮起来,调子一转,突然变得凄楚,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撕裂开,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空灵,似哀似怨,却又缠绵缱绻,听得人柔肠寸结。
当她走到山石前,那一曲也如算好般,恰恰滴落最后一音。
“花著雨?”多日未见的秦惑眉目清绝夺目,他收了手,垂目看她,眸光柔和,嗓音依然低醇。
花著雨仰起俏生生的脸,露齿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国师大人,还能听到国师大人抚琴,真是我天大的荣幸。”
秦惑微露笑意,如春光骤临,“自皇宫一别,已一晃数月,我一直遗憾于与你在听政院的一番谈话还未终了,便是不知芳踪。今日既然因缘际会让我们两人再相逢,不知你是否还愿听我说完那未了的话?”
花著雨眼珠转了转,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依然笑,“除开今日,我们再约个时间谈如何?”
“有些事情,必须要在必定的时间内说完,不然,待事过境迁,一切都只会剩下惘然。”秦惑温声拒绝。
花著雨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苏植,就算她想与他攀谈,可是苏植或者他的随从也不会答应,毕竟他的身体状况不等人。
再说这秦惑面上温和,谁知他私底下又准备了什么毒招?就跟上次无故把她带去皇宫一样,一计接一计,让人不自觉就身处其中。
她坚决摇头道:“很抱歉大人,恕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如果你能送我们去一处地方,路上这段时间,我倒愿意与大人深入一谈。”
这只不过是个提议,如果他答应,倒少了他们这一行一路的风险。如果他不答应,于她也无损。当然,他自然不会答应。
秦惑笑看她,“你们要去哪里?”
花著雨毫不隐瞒,“这里是万仞山,当然是想去天机阵。”
秦惑淡声问,“你知道天机阵怎么走?”
花著雨点头,“好像知道。”
秦惑看她,“其他人不知道吗?”
花著雨实诚过人,“好像只有我知道。”
秦惑眸光一收,袍袖微动,已是站了起来,温声道:“那天机阵想来极为凶险,听说苏植又身有重伤,自然不宜攀山越岭,如果你不介意,不若让我代你们去天机阵,若有什么发现,我一定全数告知你们,不知道这个提议你是否会答应?”
瞧吧,露出真面目了。
花著雨不禁冷笑,挑高了眉,“谢谢大人的厚爱,这件事我看还是我们亲力亲为为好,就不劳烦大人的金躯了。”
秦惑垂目深深凝望着她,一股无形无质的旋力隐隐催逼过来,好像要卷走她的灵魂一般。花著雨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看就看,她有无心诀,谁怕谁?
良久,秦惑幽瞳一收,才慨然一叹道:“花著雨就是花著雨,果然与众不同。既然你要亲力亲为,要不我们两人一同前行,毕竟苏植生命垂危,实在不宜前行。有我在,我们一定更容易进入天机阵,你说好不好?”
“不好。”花著雨一口回绝。
“为什么?”
花著雨笑语嫣然:“因为我每次一见大人就浑身不自在,与其与你一起前行,我不若找一条狗与我同行还来得自在些。”
不远处的苏植听得直抚额,她这是要闹哪样?拔逆鳞?
唐发等人更是听得暗自跺脚不已,这秦惑作为天道宗的宗主,大泽的国师,天下人的精神领袖,从来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阿谀奉承,没有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这下她不仅说了不少“不”字,还直骂国师比狗不如,是嫌他们这一路太过平坦了吗?
有一瞬间,山间的风似乎都被冻住了,气流凝滞。
“花著雨,我自问待你并不薄。”秦惑口齿轻吐,慢慢道:“不知你为何总是这般戒备于我?难道是我秦惑曾经伤害过你,或者损害过你一根头发?”
花著雨想都不想,“不曾。”
“那是为何……”
她打断他,“秦惑,我们就不要打哑迷了,你多方设计,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个天机图吗?”她抬了抬下巴,将天机图从怀里拿出来,“天机图就在这里,如果我不愿意给你,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休想得到它!”
“是么?”秦惑看都没看那天机图一眼,双眸如深夜一般深邃,看着她,“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你不愿做的事,我也从没想过逼你去做。天机图既然不愿给我,我也不会强求。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般绝然?”
花著雨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挖了挖耳朵,她没听错吧?
“我从来都说一不二。”下一瞬,她只觉有风掠过,然后秦惑的身影已无声无息飘落于她身前,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从我知道你是义母的女儿开始,我就想尽办法只想对你好,可是你却一再防备着,为什么?”
被他捏着的地方像被火烫了一样,花著雨红着脸瞪着他,堂堂国师大人真要不顾脸面了吗?
“难道是因为方篱笙?”秦惑笑了笑,山石上的冰棱都融化了一般,“是因为他是东临太子,又有过了二十多年那不老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