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惑连退几步,运功一逼,入体的细小暗器全数朝宝兴帝倒飞而回。宝兴帝不退反进,飞扑过去直击秦惑下腹。秦惑飞踢,宝兴帝却趁此机会往下一压,竟然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腿大吼,“秋儿快走!”
“好个父子情深。”眼见楚明秋真的跑远了,秦惑再也没有耐心,一掌就击在宝兴帝脑门,“到阴间去向秦玉娇陪罪吧!”
宝兴帝瞪圆了眼,整个人却软软倒了下去。
秦惑踢开他,正欲追人,半空中忽然有人叹息,“我本以为你还有一点人性,这个人说什么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杀他像杀条狗一样,眼都不眨一下,天道宗千百年来可没出像你这么没人性的宗主。你愧对你师父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秦惑止步,目光四下扫过,“方篱笙?”
“不错,是我。”须臾间,就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方篱笙缓缓从林中走出来,走过湿地,他的衣袍依然纤尘不染,犹如他的眉目,永远都是那么清亮明静。
秦惑微眯了眼,“方篱笙果然有些本事,居然可以随意出入天机阵。”
“随意出入不敢,不过想要找个人还是不成问题。”方篱笙闲闲地弹掉肩上的落叶,“我看楚明秋你就不用追了,我已经让人把他接出阵了。哦,对了,还有被你围困的楚霸,刚才好像也被我带出去了。不好意思,让你多日来的一番心血白费了。”
秦惑立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发沉,“方篱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老父还在我的手里。你这么做,不怕你的老父会因此丧命我手么?”
方篱笙不以为意,“我父皇今年少说也六十岁了,这一辈子,他老人家也算是活够了,我相信就算他老人家在这里,也定然会让我这么做。所以你想怎么样都行。”
秦惑眼底掠过一丝憎恨,忽然又笑了起来,“老的你可以不管,难道你的心头肉花著雨你也可以不顾?”
“秦惑,你真狠。”方篱笙一脸沉痛,“你前两日给我送了封她的亲笔绝义书,同时还给我送了张六月初六的请柬,令我悲痛万分。但是我左思右想,好歹是想通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选择跟定你,便是你的人,我就算再爱她,总也不能强迫她。”
“是么?”秦惑看着他,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请你六月初六来观礼了。到时候只要你肯来,说不定我还能送给你一个惊喜。”
方篱笙咳声道:“惊喜就不必了。观礼肯定是要来的,到时候只望你不要给我闭门羹就是。”
秦惑自知方篱笙非常人,若想自他的言语中找到什么蛛丝蚂迹,简直比登天还难。只是……他眼角笑意渐深,他会让他露出原形的。只要除去此人,不管是江山,还是女人,都会紧握他手。
另一面,兰陵王亲自出手,遁入阵中,按方篱笙所指的方位,果然将怀抱着婴孩几乎栽着前行的楚明秋给接了出来。
在阵外候在多时的贺兰晴听到那嘹亮的哭声,痛哭上前,一把将才醒过来的乐乐抱在怀里。
楚明秋犹如放下了千钧重负,慢慢软倒下去,兰陵王紧扶他,“楚明秋,支撑住,待本王再想个法子救你。”
楚明秋倒在他肩上,无力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已经活够了。”
他把目光投向喜极而泣的贺兰晴,“郡主,我总算是把孩子安然无恙地交到了你的手里。还……还有,我把秦惑所有的药瓶子都搜刮了来,全都包在了孩子……孩子的襁褓里。相信里面一定有他的解药……”
贺兰晴抬起头,看到他这般模样,更是悲从中来,上前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的,我不该答应让你去的……”
楚明秋轻握她的手,在这寒天寒地里,只觉份外温暖。
他露出满足的笑,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不要哭,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你若幸福,就代我一同幸福下去……”
贺兰晴本想留住的眼泪,偏是不听话的扑扑往下落,她连连点头,“是,我一定会幸福,还有乐乐,他也一定会幸福……”
楚明秋静静望着她,想尽力将这张容颜记住,可是眼睛眨过,这张脸竟是越来越模糊。他好像听到九天之外的古钟长鸣,又好像听到风过树梢的呜咽声,还有哭泣声,呐喊声,纷至沓来,将他的思绪都搅混了。
他好像看到他父皇在半空中笑眯眯朝他走来,似乎还在夸赞他,“好孩子……”
他又好像看到了郑皇后临死前那悲痛绝望的脸,还在轻唤,“我儿……我儿……”
然后他还看到曾经遇到过的人,他们皆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他知道这都是梦,美梦,恶梦,全都撕咬着他,他不愿这样下去。
他努力凝聚着力量,总算看清了,这个伏在地上哭得伤心的,是谢俊之,那个被他支开的正人君子。
他轻轻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待郡主好……一定要让她……让她……幸福……和她白……白头……偕……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无声,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谢俊之悲声大哭,“殿下,殿下……”
手中一沉,贺兰晴痴住,这个她一直认为缺少温暖的男子,竟这般去了。冷风吹过,看着天空中破碎的飘浮的云朵,她恍然觉得他还是那夜在她屋内侃侃而谈活生生的人。他依然身形挺拔,颜如玉雕,他说,“这衣虽难看,不过好在暖和,这寒天里穿,倒也不至于冻着。”
还说,“这些朝政之事令我日夜烦闷,你一个女子就不要过问太多了。”
甚至还问,“谢俊之……你究竟喜欢他哪里?”
她说了原因,后来还与他争辩,他只是一笑而过……这一切,仿佛还在昨天,眼下却已事过境迁。
她突然觉得心好痛,好像被撕开了一般,回头看到哭成一团的谢俊之,一股堆积多时的怨气蓦然爆发,她把孩子放到兰陵王手里,上前就像疯妇一般撕住他的头发,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嚎叫:“混蛋……混蛋……最该死的就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还要去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