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学良和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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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宋美龄为什么会如此镇定,且又有挽狂澜于既倒的政治家气魄呢?除去她已经成为很成熟的政治家而外,她自沪回宁之前,已从孔祥熙处初步获悉西安事变的真相。对此,孔祥熙在《西安事变回忆录》一文中做了如下记述:

是晚八时左右,得军政部长何敬之(应钦)南京长途电话,谓有要事报告。余亟谢客,出就他室通话。敬之首诘余:何日曾接蒋院长电报,亦知院长此时尚留临潼或入西安否?乃就余所知告之。敬之始谓得军事密报,谓西安城门紧闭,时有枪声,临潼道上,军运频繁,而华清池附近则阒然无人,似蒋公已入危地,嘱余就近通知蒋夫人。余在电话中告以有外宾在,且蒋夫人有微恙,倘无重大非常之事,不便深夜造次,仍盼其续以电话相报。语止于此,而余已深虑其真或有变。

旋外宾既散,京都秘书处电话续来,谓接得张学良、杨虎城丑文电一件,主张国是八项……电中对于蒋公只有“做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省”之语,仍未详其劫持之经过。余乃一面通知蒋夫人,一面拟乘夜车立即返京……余正拟首途,又得京部电告,谓张学良续有“震”电,系单独致余者,电中有“……弟爱护介公,八年如一日,今不敢因私害公,暂请介公留住西安,促其反省,决不加以危害……”之语。蒋公之被困西安,至是完全证实……

因学良“文”、“震”两电全文,皆仅由秘书于电话中向余口述大要,事关国家存亡,领袖安危,余因不能即是独定政策。但转念学良既于通电之外,独对余另发震电,是已明示尚有转圜余地,益以蒋公安全,在其掌握,尤不能遽闭谈判之门。时机既迫,乃召某秘书至,即在沪寓口授复张一电,文曰:“急!西安张副司令汉卿吾兄勋鉴:密。顷由京中电话告知,我兄至余一电,虽未读全文,而大体业已得悉。保护介石,绝无危险,足证吾兄爱友爱国,至为佩慰。国势至此,必须举国一致,方可救亡图存。吾兄主张,总宜委婉相商,苟能有利于国家,介公患难久共,必能开诚接受,如骤以兵谏,苟引起意外枝节,国家前途,更不堪设想,反为仇者所快!辱承契好,久共艰危,此次之事,弟意或兄痛心于失地之久未收复,及袍泽之环伺吁请,爱国之切,必有不得已之苦衷。尚需格外审慎,国家前途,实利赖之。尊意如有需弟转达之处,即乞见示。先复布意,伫候明教。弟孔祥熙叩文亥沪寓印。”

电既发,余乃偕蒋夫人等于是晚入京,翌晨(十三)七时抵京。

……

宋美龄怀着异常焦虑的心情熬过旅途的长夜,遂又忐忑不安地驱车回到官邸。她尚未落脚询问京城情况,机要人员送来了张学良于事变之后,发给她的如下这通电文:

蒋夫人赐鉴:

学良对国是主张,当在洞鉴之中。不意介公为奸邪所误,违背全国公意,一意孤行,致全国之人力、财力,尽消耗于对内战争,置国家民族生存于不顾。学良以待罪之身,海外归来,屡尽谏诤,率东北流亡子弟含泪剿共者,原冀以血诚促其觉悟。此次绥东战起,举国振奋,介公以国家最高领袖,当有以慰全国殷殷之望,乃自到西北以来,对于抗日只字不提,而对青年救国运动,反横加摧残。伏思为国家、为民族生存计,不忍以一人而断送整个国家于万劫不复。大义当前,学良不忍以私害公,暂请介公留住西安,妥为保护,促其反省,决不妄加危害。学良平生从不负人,耿耿此心,可质天日。敬请夫人放心,如欲来陕,尤所欢迎,此间一切主张,元已文电奉闻。挥泪陈词,伫候明教。张学良叩。文。

宋美龄手捧电文,反复阅读。随着阅读遍数的增加,她那激烈跳动的心渐渐平息下来,似乎从电文中看出了希望所在。不时,她的思绪又从电文转移到张学良的身上……

宋美龄十分了解张学良的性格和为人,自然也清楚张学良和蒋介石在“剿共”与抗日问题上的分歧。她稍许冷静以后,认为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是必然的。她想到此,心中又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悔恨感。同时,她认为张学良电文中所云:“大义当前,学良不忍以私害公,暂请介公留住西安,妥为保护,促其反省,决不妄加危害。”是真情实语。换言之,蒋介石时下无生命之虞。但是,如果南京当局出兵讨伐,有意激化矛盾,张学良出于一时之义愤,事情就复杂化了!因此,她当即给张学良发去如下一则电文:

西安张副司令汉卿兄勋鉴:奋密。

昨在沪上,惊悉西安兵变,即晚来京,接奉文电,深以为慰。吾兄肝胆照人,素所深佩,与介兄历共艰危,谊同手足。在沪未接电前,已知其必承吾兄维护,当决无他;来京获读尊电,具见爱友之赤诚,极为感慰。唯精诚团结,始足以御侮抗敌;沉着准备,乃足以制胜机先。介兄自九一八以来,居处不宁,全在于此。吾兄久共军机,素所深悉。凡吾兄有所建议,苟利国家,无不乐于采纳。介兄以地位关系,不得不加以慎重,借避敌人耳目。吾兄贤明,当必深谅此意。我国为民主制,一切救国抗敌主张,当取公意。只要大多数认以为可,介兄个人,当亦从同。昨日之事,吾兄及所部将领,或激于一时之情感,别具苦衷,不妨与介兄开诚协商,彼此相爱既深,当可无话不说。否则别生枝节,引起中外疑惧,不免为仇者所快,亲者所痛,想吾兄亦必计及于此。至如何安慰部曲,消弭事端,极赖荩筹。介兄一切起居,诸祈照拂,容当面谢,并盼随时电示一切为荷。蒋宋美龄叩。元。

接下来,宋美龄为了蒋家王朝的整体利益,立即和孔祥熙、宋子文等行动起来,他们密切配合,力排众议,朝着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大道上艰难地跋涉着。请看宋美龄的回忆:

是晨八时前,余即电张学良,告以端纳拟即日飞西安,端纳亦同时去电,盼其即复。余等到处搜索消息,而消息始终沉寂;周遭接触者唯紧张之流露,形形色色之猜测;辗转传布,如飞沙,如雷震,诸凡捕风捉影之传说,眩人欲迷。时西安电线早已中断,不特西安之真相无从探索,而亦无人能一究事实发展与结果何如也。

余迭向京中诸要人剀切陈述:于未得确实消息之前,务镇定其态度,信任民众精神之后援,勿采急遽之步骤。余主张:既未能确证西安将领别有企图,曷若姑信其言之由衷,一方面迅速搜寻其动机之真相。余曾做臆断曰:‘或者彼等确有不平之情绪,而自谓其有相当的理由。一部分国人若对中央怀抱不平,中央应虚怀若谷,探索其不平之究竟,而尽力纠正之,同为国人,苟有其他途径可寻,又何必求军事解决也。’

西安来电所提八项要求,余初未加以重视,当前一般人亦多做如是观。盖张学良部以西北地瘠民贫,驻军其间,早感不满,故测其所提政治条件,实只备为移调丰腴省份谈判之借口而已。主张讨伐者或即因此而益坚其主张欤!

是日晨,得张学良来电二通:一致孔部长,一致余者,皆经中途阻碍,延搁已久,读其致余之电,涉及委员长,语多不逊,余初愤甚,继念:安知此电果为张所亲笔签发者,安知张非与其部下有隔阂者;即此电确为张所亲发,又安知张非在激昂情绪下措辞失检耶?时端纳西安之行,待张学良复电尚未至,为节省时间计,端纳决于午后先飞洛阳,余恐或有需译员处,派黄仁霖偕行。余复请端纳携一函致委员长,函中述余深信吾夫一切措施,皆以民族利益为本,余日夕为彼祈祷上帝,愿彼宽怀。余复以长函致张学良,告以彼等此举将使国家前途受严重之打击,余深信其鲁莽灭裂之举动,初无断送国脉陷害领袖之恶意,应及时自拔,勿贻噬脐之悔。

端纳于夜间由洛阳来长途电话,称于日落时抵洛,彼处离西安虽只余一小时半之飞行,然消息之沉寂,不减于南京。且言是日已有飞机三十余架在西安上空飞行示威,目的欲告谕叛军;洛阳飞机场仍在中央之手,以张学良预令其驻洛直接指挥之炮队占领机场之命令,其部下实未遵行也。端纳复称:彼不问张学良有否复电,决于明晨飞赴西安。余于是夜卒得张学良致端纳电,欢迎入陕,于是端纳所乘飞机中途被击之顾虑,始得释然矣。

当时局势虽黑暗危殆,然余深感必有可以解决之途径,故愿中央诸公共信之。因此反复申述,请各自检束与忍耐,勿使和平绝望;更请于推进讨伐军事之前,先尽力求委员长之出险。盖战事开始之后,委员长即不为其亲自统率之陆空军轰炸所误中而丧生,亦将为怨恨暴戾之叛军所残害,不料此时余已陷入甲胄森严与战斗意识弥漫之重围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