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海伦凯勒传(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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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慈母去世

我一生中最悲伤的一刻,莫过于在一次演出前,突闻母亲去世的噩耗了。那时我们正在洛杉矶进行演出。

父亲去世时我才14岁,还不太了解生离死别的悲痛,因此没有像这次这么伤心。当然,也许也是因为我与母亲相处的日子较久,感情较深的缘故吧。

对我来说,在莎莉文老师来到之前,有关母亲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只知道母亲后来常说:“当你出生时,我觉得既骄傲又快乐。”

母亲的话一点不假,因为她把我患病之前19个月中的大小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常常如数家珍般地说给我听:“你学会走路以后,最喜欢到院子里去追花丛中的蝴蝶,而且胆子比男孩子还大,一点都不怕鸡啊、狗啊这些动物,还常用肥嘟嘟的小手去抱它们。那时,你的眼睛比谁都尖,连一般人不易看到的针、小纽扣等东西都能很快从地上捡起来,因此我缝纽扣时你就是我的小帮手。”这些事,母亲百说不厌。母亲还说,有一次家中在编一个有三只脚的竹笼子,笼子四周留了许多小洞,咿呀学语的我又好奇又兴奋,老是爬到母亲膝上,用不流利的儿语问道:“还要做多久呀?”

母亲还说,我最喜欢壁炉中熊熊的火光,经常不肯上床睡觉,望着燃烧着的木材上的火舌发呆。如果看到火舌由烟囱向上窜出,尤其感到兴奋。

“唉,那时候我们俩人是多么快乐呀?”母亲在回忆之后,总会满足地叹口气,然后下此结论。

当我不幸患了一场大病,变得又盲又聋时,母亲才23岁。年轻的她从此一直生活在悲痛之中,母亲天生内向、谨慎,不太开朗的个性使她缺少朋友,在遭此不幸后,心情当然更落寞了。长大之后,我尽量学习独立,希望不使母亲操心。母亲与我一起出外旅行或来连杉与我同住时,也许会感到欣慰。但我想,也许更多的时候,她是在为我这个残疾女儿而暗自饮泣!我可以隐隐感觉出,母亲在最后几年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母亲自己曾经说过,她一早醒来,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常常就是海伦的问题,晚上临睡前,也经常为此担心。母亲的手患有关节炎,写起信来很吃力,可是为了我,还是常常很费劲地用盲文写信给我。

在我之后,母亲又生下一个妹妹,5年后又生下弟弟菲利浦,他们两人的出生多少为她带来了一些安慰。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立担负起养育弟妹的重担,日子过得很艰苦。好不容易妹妹长大了,嫁给阿拉巴马州的昆西先生,母亲才算松了一口气。她轮流到妹妹家或我这里走动,探望她挚爱的孩子们。

老实说,母亲在结婚前对那些复杂繁琐的家务事很不在行,出嫁以后,她却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不但要监督工人做工,还要帮着种菜、喂家畜,还要自己做各种食物,如火腿、熏肉等,孩子的衣服也得自己动手剪裁,此外,还得应付父亲每天带回家的一些客人。总之,家里的那些繁杂的家务,母亲都得一手包办。

母亲做的火腿与腌黄瓜远近闻名,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附近的人总是向母亲要一些带回去。当时我年纪小,一点都不懂得母亲的忙碌与辛劳,总是拉着她的裙摆,跟前跟后,但母亲从不嫌烦,总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母亲这样一位感觉敏锐、神经脆弱的弱女子,怎么能够承受那么多琐碎而繁重的家务呢?莎莉文老师就常常对此表示不可思议,她常常夸赞母亲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女性。更令人折服的是,我们从未听母亲发过一句牢骚,她总是默默地做着一切,似乎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只要一直做就是了。

母亲还是个爱花的好园丁,她知道如何插苗播种,也知道如何照顾那些花草树木。虽然浇水除草等工作很累人,可是她乐此不疲。她对花草的喜爱也可以说明她的心灵是多么细腻。记得有一年的早春,她移植了一株蔷薇,不料几天后遇上寒流来袭,新栽的蔷薇被冻死了,母亲在给我的信上十分悲痛地说:“我就像失去爱子的母亲一样,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鸟类也深为母亲所喜爱。她每次到连杉来,总爱到附近的森林里去散步,随身还携带些食物去喂鸟。她对母鸟教小鸟飞翔的情景尤其感兴趣,有时一看就是几小时,自己却浑然不觉。

母亲对时事政治问题也很感兴趣,经常阅读书报。她憎恨伪善和平庸的人——当然指的是那些政治舞台上的人,常常语带讽刺地批评那些心怀不轨的议员和政客们。

她最欣赏那些头脑敏锐,能机智地评论政事的评论家,汤姆斯·卡莱夫人就是其中之一,她曾和卡莱夫人通过信。在作家中,母亲偏爱惠特曼、巴尔扎克等,他们的作品母亲阅读过不止一遍,几乎可以背下来。

有一年夏天,我们到帕蒙特湖畔的木屋中去避暑,那里有我们深爱的碧绿的湖水、林木及清幽的羊肠小径。一天黄昏,我们坐在湖畔的石椅上,母亲眺望着在湖上划独木舟嬉戏的年轻人,突然心有所感,情绪变得极其低落,当时,我并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如此,她的心情我当时根本无法体会,其实,就是到了今天,我也依然猜不出母亲当时情绪低落的原因。

世界大战爆发后,母亲闭口不提有关战争的事情。只有一次,母亲在外出途中见到一大群青年,他们正在野外露营,母亲禁不住感慨地说:“哎,真可怜!这些活泼可爱的年轻人眼看就要被送到战场上去了。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让他们去呢?”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再有就是听到俄国提出和平条件时,母亲说:“有勇气说出‘战争是人类的罪恶’这句话的国家真是太了不起了!即使隔着偌大的海洋,我也想伸手去真诚地拥抱它。”

母亲在世时常说,希望将来年老的时候,不要太麻烦别人,自己情愿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母亲去世时正住在妹妹那儿,她安详平静地告别了人世,没有惊动任何人,事后才被人发现。

我是在上台表演之前两小时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的,在此之前,我不曾得到任何母亲生病的消息,因此,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啊!这种时候,我还要上台表演吗?”我马上联想到自己也要死了。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几乎都想痛哭。可是,我竟然表现得很坚强,还是走到了台上。当我在台上表演时,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悲痛,表演得也很自如,这点令莎莉文老师和我都感到很纳闷。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一位观众问我:“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到底多大了呢?”我把这问题对自己问了一遍。在我的感觉中,我已经很大了。但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依你看,我多大岁数呢?”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笑声。

然后又有人问:“你幸福吗?”

听了这个问题,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可还是强忍住了,尽量平静地回答:“是的!我很幸福,因为我相信上帝。”

这一天的问答大致就是如此。

当我回到后台时,内心的悲哀再也无法压抑,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我伤心得无法思想,无法动作。虽然,我知道在“永恒的国度”里,总有一天可以见到母亲,可是眼前,这个没有母亲的世界却是如此寂寞。不论何时何地,每一件事物都会唤起我对母亲的回忆,我在内心里轻轻呼唤:“啊,如果我能再次收到母亲寄来的盲文家书该多好啊!”

在心里,我深深地怀念着母亲。在那段日子里,我甚至认为母亲还在人世,直到次年4月,我到亚拉巴马州的妹妹家里时,我才不得不承认母亲真的已经死了!

亲爱的母亲呵!您为我痛苦了一生,现在您到了天堂,应该可以幸福些了吧?因为您该明白,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上帝的旨意。如果您的心能够得到平静的话,将是我最感安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