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手的十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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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欲望之手(1)

夜里,我失眠了。一个又一个与黄秋雨命案有关的线索从我的脑海里闪过,胡中德?胡中德……难道,这两个案子有着相同的因素?陆浦岩?不能确定,要有证据,证据!这事可不敢胡思乱想着,直到凌晨六点的时候,我才迷糊起来。等小莫把我叫醒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上午8点46分。小莫说,江局长刚才打来电话,让你立刻到他办公室里去。

立刻?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就我的经验,江局长对这个案子,是不会再撒手不管了。我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就匆匆地赶到了江局长的办公室。那个时候,江局长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等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之后,他看了我一眼说,来,先听听这个。

江局长说完,就打开了录音笔,然后把身子靠在沙发上,他身后半遮着的深红色的窗帘,使他的面容有些灰暗。从录音笔里偶尔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是什么声音?录音笔里传来了一声咳嗽声,我听出来,那是江局长在清洗自己的嗓子,他开始准备说话了,果然,接下来,录音笔里响起了他的说话声,他写的这些东西……

录音笔里的江局长停顿了一下,可能是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视线,从桌面上抬起来看着他,江局长又接着说,你以前看过吗?

没有。这是一个女性,声音不大,充满了温柔,是她!我一下就捕捉到了,肯定是林桂舒。他们这是在哪儿说话?就在这儿吗?就像现在我们这样面对面坐着吗?

接下来,录音笔里是寂静。寂静里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她看的是什么?哦,是黄秋雨写在书籍里的文字,不错,肯定是那些文字。

我们以前……

她好像是合上了面前的书籍。她仍然用她温柔的声音说,曾经是很不错的朋友,我们常常在一起讨论一些问题。我很欣赏他的才华,从他那里,我接触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的知识。比如绘画。我说的是西方的绘画,像蒙克、夏加尔、达利,还有像波洛克这样的画家,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音乐剧,像《猫》,像《剧院魅影》,特别是《钟楼怪人》。我第一次在他那儿看《钟楼怪人》的时候,我都震惊了。真的很美。再一个,就是电影,像塔可夫斯基,他导演的《乡愁》、《牺牲》,还有安哲罗普罗斯导演的电影,我都是从他那儿看到的,像《雾中风景》,像《养蜂人》。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的电影。但是……后来,我们就不再来往了。

为什么?

这是私人之间的事情,有必要说吗?

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很重要吗?

哦……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来往的?

2003年秋天。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

能记起具体的时间吗?

上个周四的晚上。

周四?那就是3月3日,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我在报社签过付印之后,走到八中的门口,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用手机吗?

不,是IP卡电话。

为什么要用IP卡?

方便呀,我们报社用的就是IP卡电话。怎么,不能用吗?

当然能用,我想你会使用手机,那不更方便?

我不想用手机。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现在的电话。

哦……那天,你们约好见面的地点是哪儿?

河北,大闸东边的河坡上。

为什么要在那儿见面?

因为……她在录音笔里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以前我们常常在那儿散步。每次我们夜间散步的时候,能看到他画室里亮着灯光的窗子。我有些怀念,想着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去哪儿吧。

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

他计划今天6月,去巴黎举办画展,他一直希望我能以记者的身份,和他同去。但是,这你知道,我不能。我再不能和他来往。前几天,他还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希望我能去办理护照。我不想在办公室说这些事儿,所以,就想当面把这事给他说清。我们见面的那天,他的情绪很低落。我让他回去,可是他就坐在河坡上不走。天已经很晚了,又冷,家里又打电话寻问我在哪儿。所以,我不能再陪他,就提前离开了。等走到河岸上,我就又折了回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可是等我回到那里,他人已经不见了。从大闸上照过来的灯光里,我只能听着从大闸上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却没法看清接近大闸那边的河道,我想,他可能是已经沿着河坡往回走了,没想……

录音笔里,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几乎都有些听不到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出的事儿?

昨天下午。因为我母亲前几天摔了一跤,和他见过面的第二天早起,我就回逍遥镇了,直到星期一下午,我到了报社之后,有位同事才告诉我的。知道他的事后,我一直处在矛盾中,本想着……昨天就过来给你说一声,又担心给你找麻烦,没想你会打电话过来……

江局长伸手把他面前的录音笔关掉了,他看着我说,我们谈话的时候,许局长也在……

我明白他的意思,像他这样的刑侦专家,当然知道如何使自己的证据,获得应有的价值,况且像这样的录音,有着事先预谋的嫌疑。可是由于许局长的在场,使我刚刚听到的证词获得了不可怀疑的真实性,并成为我们来判断黄秋雨命案的重要证据。江局长说着,又把放在他面前的一份材料,推到了我面前。

那分别是两份关于黄秋雨疾病的报告,一份是公安部关于黄秋雨服用药物的回复,一份是黄秋雨尸体的检查报告。两份报告都显示,黄秋雨患有脑神经胶质瘤,肿瘤位于小脑内,由于癌细胞的扩散,病症已经到了后期。问题是……

可能是我皱起的眉头,没能逃过江局长的眼睛,他说,报告是我让丁声树送过来的。这和乔学海得到的证据是相同的。黄秋雨确实是癌症晚期,他生前曾经到省肿瘤医院做过检查。

江局长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昨天,乔学海还专门从省厅,请了一个刑侦专家,我现在去看他。你回去准备一下,十点半,我们在颍河管理处开个会,把黄秋雨的案子清理一下。

很显然,在黄秋雨的命案里,一些重要的证据,都在显示着他自杀的可能性,或者显示着这是偶然性事件的可能性。

果然,10点30,在颍河管理处办公室里召开的“3·5”命案的刑侦会议上,除去录音笔里的那个重要的人证外(专案指挥部出于对当事人名誉的保护,没有公开当事人的身份和姓名),许局长他们确实从颍河北岸,大闸东侧黄秋雨落水的河道里,打捞上来了黄秋雨那只丢失的老人头牌皮鞋,除外,在黄秋雨落水的从河岸通往河底的第27级水泥台阶上,还找到了一几滴血迹。

陈铭宇,那个的从省厅请来的刑侦专家,在分析了黄秋雨的病症检查报告后,最后得出了死者偶然落水的三种可能性。陈铭宇说,第一,是因病痛而自杀。如果一个人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很有可能产生一心寻死的念头。自杀者在实施自杀时的心理状态,是不能用常人的心理来衡量的。第二,是死者当时所处的环境所致。在开会之前……

陈铭宇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会场说,我和江局长特意查看了死者生前落水的地方,由于水泥台阶上的冰,一不小心就会使在上面行走的人,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死者脑后留下的这处钝伤,和一个人突然摔倒在地所造成的伤痕,是很吻合的。第三,就算排除偶然的摔倒,排除自杀,对于一个后期癌症患者来说,是有突然产生晕厥的可能。

这些都是我们判断这起命案性质的重要依据,江局长最后总结道,陈老师是我们国家著名的刑侦专家,他对黄秋雨命案的分析,具有科学依据。当然,对黄秋雨命案的定案,我们还要等待着在河岸边发现的血迹,与黄秋雨DNA对比的结果。

江局长的总结,基本上给黄秋雨的命案定了性。但就我所知,一个刑侦专家,如果想使命案往某个方向发展,那么对于DNA的提取的准确性,实在是小菜一碟。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在黄秋雨的命案中,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找到准确的答案。比如陆军手机的来处,并非像他妻子所说那样简单,还有黄秋雨被盗的日记,至今仍没有下落,那才是黄秋雨命案最关键的线索。可是,如果在颍河的河道里发现的血迹,真的和黄秋雨的DNA吻合,那么黄秋雨的命案,就会被定性为偶然死亡?如果是偶然性死亡,那些被盗的日记,就变得可有可无。我不能不佩服,江局长在处理林桂舒和黄秋雨这一棘手事件上,所使用的高超手段。现在,对于黄秋雨命案的定案,由于推测出来的确凿的证据,使任何人都已经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