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宋八大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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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入军幕

贞元十一年(795)五月至九月,韩愈在老家河阳度过了一段清贫而安闲的乡居生活。但他求仕之心未泯,遂于这年九月离家奔赴一河之隔的洛阳。洛阳是唐王朝的东都,王侯达官如织,显然是一个便于他从事干谒活动的理想之地。在洛阳的日子,同样是落寞的,但不久,天上就掉下了馅饼。

贞元十二年三月,董晋以兵部尚书充东都留守兼东都畿、汝州防御使来到洛阳。董晋是一位名人,曾与韩愈叔父韩绅卿为同僚,韩愈在长安十年虽未捞到一官半职,但因文章写得好,名声大噪,想必董晋亦知其人。所以他一到洛阳,即接纳韩愈入幕,这使韩愈大喜过望,一辈子都感激董晋的知遇之恩。同年七月,汴州(今河南省开封市)发生兵乱,朝廷任命董晋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节度使及汴、宋、亳、颖等州观察处置使,急赴汴州,韩愈即随董晋前往。董晋是个宽厚长者,史称“柔儒”,他对汴州的乱局沉静不惧,在“不用兵卫”的情况下进入汴州,很快平息了事态。

韩愈在董晋幕府,最初被辟为节度掌书记。董晋身为宰相而兼汴州刺史,其幕僚多为资深人士,如汝州刺史陆长源,左司郎中杨凝、殿中侍御史杜伦、孟叔度等,只有韩愈是个布衣之士。有人讥笑他为“年辈相辽(资历差距太大)”“愈闻而答曰:‘大虫(老虎)老鼠,俱为十二相属,何怪之有!’旬日传布于长安。”(李肇《国史补》卷上)看来韩愈并不介意此事,他所关注的是要干工作。节度掌书记只是董晋给他的头衔,并非朝廷正式任命,所以工资待遇不高,而又无多少事情可做,这使得他郁郁寡欢。贞元十三年七月,韩愈“有负薪之疾,退休与居”(《复志赋》序)。所谓“负薪”,有两解:一是贱者之称,二是士人有病之称;所谓“退休”,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退休”,而是从官府退下来在家休息。看来是韩愈因病休假,但从其《复志赋》来看,他是不甘心于屈居幕府,也不满于朝廷的正式任命迟迟不下达,于是借泡病号来向董晋施压,其真实意图是伸手要正式的官职,要干实实在在的工作。大概是董晋领悟了韩愈的真意,暗中催促,大约在贞元十四年(798)初,朝廷的正式任命下来,任命他为汴州观察推官,加秘书省校书郎衔,为从九品下的小官。尽管韩愈对这官微禄薄的职务不满,但他毕竟已正式成为吃皇粮的国家公务员,再加上碍于董晋的面子,还是在这里待下去了。一年之后,即贞元十五年二月,董晋突然去世。韩愈因与董晋的特殊关系,亲自护送董晋的灵柩到洛阳。董晋一死,汴州又乱,叛军杀了陆长源等众多幕僚。韩愈因去洛阳而幸免于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官又丢了,并且与家人离散,吉凶未卜。后得知其家眷在其堂兄韩俞的帮助下抵达了徐州,而韩愈也在经历了二十多天的惊恐忧患之后,于二月底到达徐州和家人团聚。

韩愈全家逃到徐州,投奔时任徐、泗、濠三州节度使的张建封。张建封曾当过宰相,故韩愈称其为“张仆射”。张建封是一个“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的人物,又有“礼贤下士”的好名声。韩愈自称张建封“与吾有故”,是老相识,故来相投。张建封也真够哥儿们,不但安排他全家居住在睢水北岸,而且给予了相当不错的物质待遇。韩愈在其诗中对其生活状况有详尽描述:“箧中有余衣,盎中有余粮。闭门读书史,清风窗户凉。”(《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妖姬坐左右,柔指发哀弹。酒肴虽日陈,感激宁为欢?”(《龊龊》)不但衣食有余,有暇读书,而且是酒肴日陈,歌姬侍候,日子不可谓不潇洒。但韩愈不是庸人,不愿吃闲饭,他还是要官做,要事情干的,这“感激宁为欢”一语,即委婉而又明白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你给我的优厚的生活待遇,我很感激,但这样的日子却不是我所乐意的。以张建封的聪明,不难悟出韩愈是伸手要官做。于是张建封就给了他一个徐州节度推官,加协律郎的职衔,给张建封参谋军事。

韩愈是个直性子的人,秉性不改,有见辄言,史称“发言直率,无所畏避”。张建封官高势大,就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提意见,而韩愈却就喜欢给他提意见。如张建封要求幕僚严苛,规定了“晨入夜归”的上班时间,韩愈觉得受不了,理直气壮地和他讨价还价;张建封喜欢打马球,而韩愈则写信给张建封,大谈打马球之害:“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不但说打马球是高危险运动,容易摔倒受伤致残,而且还不客气地批评张建封“谏者不休,执事不止”的顽固态度;他对张建封经常摆酒作乐也时有非议。由于韩愈直言无忌,与张建封时有冲突,关系难以协调,再加上他对百无聊赖的幕府生活厌倦,遂起离开徐州之意。其得意弟子兼侄女婿李翱知其在徐州过得不愉快,致信希望他再回长安以谋发展。韩愈认为:徐州虽非“可乐”之地,张建封也非“大相知”之人,但长安更是让他心灵深受创伤的可畏之地。徐州待不下去,长安又不愿去,几经斗争,最终韩愈决定离开徐州,另谋出路。遂于贞元十五年秋天,罢去幕职,举家离开徐州,西行至洛阳,结束了两入军幕、寄人篱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