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上。旅客们都在观望着,胆小的还往远处溜去或上了车。只有我们三人与几个摩托手打到一起,公路上乱成一团。对方虽然多几个人,但抵不住小赵的勇猛,一个个都被打倒在地。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正要阻拦小赵继续动手,却听他揪起一个头盔被打掉的摩托手叫起来:“李队长,你看,他们是不是……”
我注意观察,有点面熟。小赵大声道:“你忘了,在火车上……”
啊,他好象是火车上劫持刘大彪的歹徒之一。
这时,摩托手也认出了小赵,一惊,猛一使劲脱出身去,对同伙们叫了一声:“快,咱们走……”
没容我们回过神来,几名摩托手已经上了摩托,飞速驶去。一个小子逃跑时还回头叫道:“你们等着,老子一定找你们算帐!”又对司机叫道:“妈的你也等着……”
司机叫起冤来:“这……这关我什么事啊……”
摩托手们消失了,我们也缓过神来,小赵对我道:“李队长,你认出来了吗?那小子是不是火车上劫持刘大彪的歹徒中的一个……”
是有点象,但当时和刚才都十分混乱,我不敢叫得太死。如果真是他们,又意味着什么?看来,我们去夏镇的决策是正确的,那里有工作可做。我高兴起来。
激斗结束,车也修好了,旅客们纷纷上车,我们和老人也上了车。到了车上,小赵激战的豪情仍在,对旅客们炫耀地大声道:“别说这几个猫猫狗狗,再多几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啊!”
可是,人们谁也不出声,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们。车也迟迟不开。
我正在奇怪,司机从前面走过来:“同志,对不起了,你们坐别的车走吧。”对乘务员:“快点,把车票钱退给他们!”
我奇怪地:“哎,师傅,这是怎么回事?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坐车?”
司机麻搭着眼睛:“实在对不起,这车是我个人的,我只想求个平安,真的,你们坐别的车走吧!”
小赵火了:“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在这半路上我们还上哪儿找别的车去?我们不下车,看你怎么办?”
司机对我低声下气地:“兄弟,求求您了,我看出来了,您是外地人,不知道夏城的事情,可我还要在夏城住下去,还要跑这条线,挣钱养家糊口啊,求您了,带您的弟兄下车吧,我们退给你们车钱,加倍退给你们……你们不下车,我是不会开车的!”
车中一片寂静。旅客们都大睁着这个眼睛看着这个场面,很多人的眼神中还透出赞同司机的神情。唯有那个老人恨恨地嚷起来:“你们都咋的了?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哪,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一点血性啊。这两位同志是给咱们出气呀,咱们咋能这么对待人家呀……”
可是,旅客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只好站起来,对小赵:“咱们下车!”
小赵想了想,跟我向车下走去。
才人也猛地站起来:“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下车后,车门关上,开走。
老人指着车的背影骂起来:“你们不是中国人,都是软骨头,怕死鬼!”
小赵也愤愤地:“是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太不象话了,其实,我跟他们干,还不是为大伙出气吗……”
我没有说什么,心头生起一股悲哀。在二十多年的刑警生涯中,我对国人的劣根性早有深刻体会,他们总是盼着别人为他们出头,替他们担风险,保护他们的利益,可一旦出头的人遇到危险,他们往往就远远躲开。而且,上帝的福音往往不如魔鬼的呼唤,他们往往依附于强大的一方,甚至助纣为虐,有意无意地帮助恶势力为害那些为他们利益奋斗的人。这也是地方黑社会恶势力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这样,我们只好步行前往夏镇。我注意到,一路上,不时有轿车从我们身边飞驶而过,都奔往刚才车队驶去的方向。他们是奔向哪里?那里又发生什么了事情呢?
3
下午4点多了,我们三人的身影还在踽踽而行,太阳已经栽西,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虽然很累,可这一路步行还是很有意义的,它使我们和老人成了朋友,一路上,他激动跟我们谈了很多很多,使我们对他、也对夏城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我们知道了,老人姓刘,真是一个老党员,而且是解放初期入党的老党员,他一向以此自豪,正为此,很多人忘了他的名字,都称他为老党员。
老党员激动地说着:“我知道,他们把我当成了老古董,老傻子,管我叫老党员是笑话我。我不在乎,我就是老党员,老党员光荣,有什么可笑的?我入党时,共产党还没得天下呢,入了党弄不好可要掉脑袋呀。可我看共产党好,给穷人办事,就是掉脑袋也入。哪象现在,一些狗头狗脑的都钻进来了!他们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想靠共产党的名声捞好处,祸害共产党,哪象我们那时候!”
你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
我又问起他告状的事。老党员说:“不假,我是在告状,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开始告村里,后来告镇里,现在我连县里也告。非告倒他们不可!”
小赵问:“你告他们什么呀?”
老党员:“告什么?事多了,你没见现在都成啥样子了,大吃大喝,买小轿车,乱摊派,好人活得憋气,坏人倒都活得有滋有味的……就说眼前这事吧,姓金的兔崽子是我们村出生长大的,小时候就敲寡妇门,挖绝户坟,啥缺德事都干。长大了,仗着胳膊粗力气大,拉了一伙人在村里称王称霸,后来不知咋整的,镇里还让他当了村长,更加谁也不敢惹他了,后来又干到镇里县里。这几年,他折腾得更大发了,成了县里市里的人物,上下还不少人捧他,管他叫什么‘县长’……听说,他现在趁几百万,你看他坐那车,真比县长都阔气!你们说,他这种人有钱能干出好事来吗?可不知为啥,有些领导还就得意他这种人,这不是吗,把几千垧地卖给他了。我作为一个老党员,能看着这些事装哑叭吗?”
闹了半天,是这么个“县长”。可我仍有不解:“卖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家不是有规定,土地不许买卖吗?”
老党员:“是啊,人们都这么说。可他们说了,这不是卖,是承包,可一包三十年,不也跟卖一样吗?对了,在车上你不也听见了吗?说是上边有文件,可以拍卖五荒,就是一些没人种的荒山野地,他就买的这些地!”
我说:“如果国家真有这个政策,他这么做也不算什么违法的事啊,你告什么?”
老党员生起气来:“你说我告什么?他们说是卖荒地,其实,把很多好好的林子和草原也卖给他了,那林子可都是俺老百姓一棵一棵栽的呀,都卖给他砍了开荒,这不是败家吗?再说了,你以为他是花钱买地种啊,才不是呢!这里边有勾当,他低价买下后,又高价卖给别人,转手就大把大把地挣黑钱,等到俺们农民手中,价钱番了几番。国家的地,不给老百姓种,让他一个人发财,这不该告吗?听说,他还给上边的贪官几万几十万的送钱,要不,这些便宜能给他?”
小赵也来了兴趣:“老大爷,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老党员:“证据?!要是有证据我早把他们告倒了。可这事明摆着呢,只要认真一查,肯定漏馅。我这回找省委,接待的同志说了,领导现在太忙,一抽出时间就来调查!”
看着老人那充满希望的样子,我和小赵互相看了一眼,互相摇摇头,不忍心说什么。
老人却自顾说下去:“俺是横下一条心了,说啥也要把他告倒。俺就不信共产党能让他们这么干,只要共产党在一天,俺就告一天,告不倒他们,俺死都闭不上眼!”
老人的话,使我感动,他虽然七十多岁了,身上却有一种少见的正气。可是,他告状的最后结局是什么呢?我不敢乐观,可这不便给他说破,就让他抱着这种希望和信心吧。
老人的话也使我产生了几分忧虑,因为,他给我们勾画出一个人的模糊轮廓,那就是人称金县长,真名金显昌的人。我已经感到,他同我们要办的案件有着一定关系。
看来,我们在夏城将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可是,我不想撤退,当刑警这么多年,我办案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同时,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探寻这起案件的底蕴,现在,特别想见一见这个被称为“县长”的金显昌。
五点多的时候,夏镇终于出现在前面。这时,老党员也要和我们分手了。他跟刘大彪一个村子,我们本应跟他一起走,可想了想还是跟镇派出所打个招呼好。分手前,老党员道:“行了,咱们各走各的吧,我们刘家堡离镇就十多里路,你们有空去串门。我家好找,就在村子东头……对,你们就照这条大道走,前边就是夏镇,派出所在镇子西头,姓金的王八羔子在东头,挨着学校的就是……行了,天不早了,我得走了!”
老党员说着向一条乡村道路拐去,我和小赵望着他倔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老党员身影消失后,我才想到,他家住刘家堡,而刘大彪也是刘家堡的人,刚才却没有想到向老党员了解有关情况。想了想,只好放到以后再说。
我和小赵顺着公路向夏镇走去,走得很急很快。除了因为天晚了,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们俩都非常想见识见识这个金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