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年轻思绪(读者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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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2)

那时我还不到三十岁,在纽约市南布朗克斯八十二消防队当消防员。某个悠闲的星期天,天气温暖晴朗,我们辖区内火警比平日增多,消防队也因而忙些。那天接到的火警电话有十五到二十个,最严重的一次是垃圾起火,发生在一幢弃置楼房的后部,我们拖着水龙带艰苦前进一百八十米才到达现场。

在待命的间隙,我总是抓紧时间到消防队办公室去看格雷队长那份星期日版的“纽约时报”。到我终于读到书评版,已经是近黄昏了。我一边看,一边禁不住热血沸腾。有一篇文章公然说,爱尔兰文学复兴运动健将、诺贝尔奖得主威廉·巴特勒·叶慈超越了他的爱尔兰传统,以寰宇诗人之名永为世人所知。在我看来,这篇文章是恶语诽谤。

看完这篇文章,我义愤填膺,觉得非要在公众论坛上站起来抗议不可。

此生能够让我自豪的东西并不多,其中之一就是我的爱尔兰传统。第一次读到叶慈,是在服兵役的时候。我从军营书架上拿起他的一本诗集,从此叶慈就成了我最喜爱的爱尔兰作家,后来还有肖恩·欧凯赛和詹姆斯·乔伊斯。

我的祖先都是爱尔兰农夫、渔民、蓝领工人,但是就我所知,他们都对文学有良好的感受能力。这种能力也传给了我母亲。母亲是电话接线员,每当坐下来,手里总要拿一本书。

看完那篇文章,尽管我自己指甲缝里可能仍满是那天灭火过程中沾上的烟灰,我却义愤填膺,觉得非要在公众论坛上站起来抗议不可。

这倒不是因为叶慈的一生及其诗作都与爱尔兰息息相关,而是因为那篇文章把爱尔兰传统当作可以超越的东西。不管是从心理学、社会学的角度还是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实属大不敬。

我心中波涛起伏,决定立即行动,一分钟也不想浪费。我问:“格雷队长,我可以借你的打字机一用吗?”

那是台老爷打字机,虽然我会十指打字,却也只能用一个手指打——最有力的手指。我找到一张白纸,纸的顶端印着纽约市消防局的徽记。我希望接到下一个火警电话之前有二十来分钟时间,随即愤慨地给“星期日书评”的编辑写了一封信,一共有四段文句。

信中写道,叶慈在他的诗中一再表明渴望救星出现,领导爱尔兰挣脱英国统治;他对于世界和人类的观点彻头彻尾是爱尔兰式的。

我在信封上写地址的时候,传来了我这次值勤时间的最后一次火警警报。我顺着长长的黄铜杆子滑下来,感到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心头卸下了一块巨石。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觉有责任站出来扞卫这位世界最伟大诗人(顶多仅次于荷马和莎士比亚)的声誉,为爱尔兰的文学创作辩护。我只知道这封信一定要写,就像牧师应该祈祷,乐手应该演奏一样。

在这以前,我除了写过几首诗、几篇短篇小说、一部讲年龄渐长的小说的开头以外,从未写过有什么价值的东西。我知道我写的东西都很粗糙,但我也明白,不论是什么,只要你做得越多,最后就会做得越好,因此我经常写些东西,磨炼写作技巧。我也曾给各种杂志和报刊投稿,只是从来未获采用。

因此,我知道我写的东西总算要刊出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很讽刺,刊出的不是我的诗,也不是短篇小说,而是我寄给《纽约时报》那封信。我想,编辑决定采用这封信,是先被我的信纸所吸引(是不是有编辑人员到防火楼梯上去吸烟?)然后才注意到一个贫民区消防队员居然很不相称地用了“救世信念”这样的字眼——我在信末写明了我是纽约市消防员。不过,我还是喜欢这么想:编辑暗中同意我的观点。

我记得有大约二十位教授从美国各地写信到消防队支持我的观点,并向我道贺。这些信让我觉得自己不但像是个着述甚丰的作家,且有独到观点。我一下子好像成了个说话有分量的名人。

我还收到了《真实》杂志和《纽约客》的信,希望我接受采访。“纽约客”的那篇专访具有重大的意义,因为题为“消防员史密斯”的文章刊出以后,我接到某大出版公司的编辑打来的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写一本讲我的生活的书。

我怀疑自己是否有本事写一本书,不过凭直觉知道消防员工作是值得写的题材。就这样,我在六个月里写出了《八十二消防队的报告》。这本书后来售出两百万册,并译成十二种语文。此后数年我又写了三部畅销书,去年并出版回忆录《献给玛丽的歌——一个美籍爱尔兰人的回忆录》。

我原先没想过成为作家或畅销书作家。这是怎么来的?我常常思索这个问题。每一次,思绪总要回到那封写给“纽约时报”的信上去。

我认为,最正确的解释是我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主题,找到了令我有强烈感受的东西,激使我自自然然就藉写作发泄这种强烈情感。

我开始写消防员故事的时候,感到的就是这种感情,后来写我母亲的时候,也是这种感情。在我看来,这些主题代表了人类生活珍贵的品质——正直、诚实、公平。我写作的时候,这些主题在我的心里熊熊燃烧如火。

这些年来,我的五个孩子偶尔会带着心中疑难来找我:该学英国文学还是学艺术?该踢足球还是打篮球?该到这家公司工作还是去那家公司?

我的回答从来都是一样的——不过他们还是会问,因为问明白了才放心。我的回答是:想一想你内心深处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再看一看那一团火到底有多么热烈,因为那就是在你心里涌动的热情。你的教育和经验会引导你正确取舍,但是,能够让我们所作所为能有所建树的,则是热情。

这就是我当年站出来扞卫爱尔兰最伟大诗人之时学到的道理。

人,无论怎么过,都是一生,但要使自己的人生比别人的茁壮,就必须先学会吃苦。

为自己打工——郑自强

技校毕业后,我只身来到这座不知被多少文人墨客炒作过的南方城市,原以为这里遍地黄金,谁知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迎面而来的全是一张张写满拒绝的脸。

拖着疲惫的身子,转了一家又一家,眼看信心就要丧失殆尽之时,才有一家装潢公司留下了我。“公司”加上我才五个做事的,承接商品房的防盗门、防盗网制作和安装业务。老板也不是本地人,精明的小个子,不苟言笑。听说他只有初小文化,能折腾到这种地步,我还真有点佩服。一开始,他就对我声明: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账又常常不能及时收回,因此对工人每月暂时只发40%的工资,等资金活了再补发欠下的工资。吃住由他包了。我想工作这么难找,也就不计较条件了。于是我和其他几位工友住在老板租的一间旧民房里。这四个人有四川、安徽、贵州来的,只有小东是从江西来的,见了我这个老乡格外亲切。

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在她和老板住的另一间旧民房里弄好饭菜,我们再端回房里来吃。老板娘和老板的性格、体型刚好相反,她牛高马大的,总爱穿一身花布短袖衫和大短裤,一屁股坐到我们房里的破木凳上和我们说话,有时还把一双肥脚架到别的凳子上。她讲话总是大嗓门,不时加上“哈哈哈”的笑声,很爽快的样子。

我在那里吃第一顿饭时,老板娘特意热情地在一边陪我们聊天。她正说得高兴时,冷不防小东笑眯眯地指着木板桌上的三碗菜说:“老板娘,小兄弟初来乍到的,你怎么不来点荤莱欢迎他,还是这老三样啊?”老板娘技术非常好地猛刹住正要出口的话,脸上露出一片诚恳的笑:“大家请原谅,就和我们两口子同甘共苦吧。都是出门人,不容易呀!”然后她又解嘲似地说:“人家城里人都时兴吃青菜,说多吃蔬菜营养丰富、身体健康呢!”

我挺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等她走了,小东对我说:“你别信她的,说得可怜,他们会吃我们这样‘廉政’的饭菜?我和四川哥面前的一碟子辣酱还是我们自己买了下饭的呢。”我看看小东的辣酱,没它,我这饭还真吃不香呢。

开始工作了,从防盗门、防盗网的制作到安装,我们五个人自始至终都要做。丈量、下料、电焊、油漆,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又笨重又弥漫着铁锈气味的钢筋、铁管、不锈钢管之类的东西。电焊时不方便一只手,便只能不用面罩,害得眼睛刺痛不说,脸上还不时由发红到脱皮。油漆时也常弄得头发五颜六色。这些都不算累,最苦的是用板车拉着几百上千斤焊好的防盗网或防盗门,大汗淋漓地拖到十几里外,而要安装的地方常在五六楼以上,我们一般两人或三人一组去一家做,总要先上楼把绳子放下来,然后两个人再跑下楼把一张网绑在绳子上,接着又爬高楼,硬把一张两三百斤的网吊上去,然后又重复以前的程序跑F楼。如此往返几次,早晨吃的饭早已消化完了。但是把网吊上去以后还要安装呢。先要蹲在阳台上打膨胀螺丝,然后一人在里面挟住网,一人蹲阳台上把网焊到膨胀螺丝上。

应该说五六层楼不算高,可是在这上面操作却没有一点安全措施,有时不经意地往下一看,心里禁不住打颤,真怕自己两只脚忽然一不得劲,就站不住蹲不稳了……恍恍惚惚觉得有白云从腰上飘过。

战战兢兢地怜惜着自己的青春韶华,有时在这阳台上便会想:城里人要给自己装上这鸟笼一样的东西干什么?何况还住得这么高。可他们不装我就可能没有饭吃了,还是盼望他们装得多多益善吧。

一次,我在一家阳台上打膨胀螺丝,跟我一起做的是小东,他给我递螺丝。做了一阵,他说要去方便,我就把螺丝含在了嘴里。哪知一不小心,螺丝竟顺着喉咙一下子滑进了肚里。小东教我吃韭菜,吃了四五天,螺丝还是没有拉出来。第五天小东见我痛苦得直抽冷气,丢下焊枪,叫我停下手中的活,去医院看。跟老板说时,老板说道:“去吧。”没有第二句话。

小东似乎想说什么,看看直冒冷汗的我,犹豫了一下,急忙招了出租车送我去医院。

到医院做了胃镜,总算把那要命的螺丝弄出来了。手术费四五百元钱都是小东垫付的。我来不久,没有多少钱,只能拿出两百多还小东。小东一摆手说:“不要你还。这是工伤事故,应该叫老板付医疗费。”于是他和我一起去找老板。

老板一听,立刻绷紧了脸:“这是你自己不小心嘛,凭什么由我付医药费?如果大家都随随便便地违章操作出一点事故,我还受得了啊?我可经不起折腾!”几番交涉,老板就是死活不认账。小东气愤不已。我摇摇头说:“算了,只怪我自己不小心。”我本来一直有个想法,想请老板买滑轮,好让我们吊网时轻松一点,还有就是保险带,让我们在阳台上做事也放心些。没有安全措施难道不算违章操作吗?于是趁这当口,我把这想法说了出来。老板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突然放下脸来:“我请你干什么,吃饭的?既然要吃饭,就别怕摔死,就你名堂多!”

忍着气走开,我脑中思绪纷坛。老板的面目我是看清了,是走还是留?如果走,就正中老板的下怀,因为他欠着我半年的60%工资呢。留下来,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卖命是件多令人身心痛苦的事啊!纷纷乱乱中,忽然闪现出一段记忆——9岁时,忙着整理莱担去卖菜的爷爷给我一只小水桶,叫我帮他给已经没有一滴水的水缸挑一担水。贪玩的我嘴一撅:“我不挑。”

爷爷笑着俯下身:“怎么挑点水都不愿意呢?孩子啊,粪也挑得,尿也挑得,你这一世才不会跌苦(受苦)。”“粪也挑得,尿也挑得”——爷爷就是抱着这种信念过完他足以自慰的一生的。爷爷是宣统年间出生的,他的祖父是三品武官,但到他出生时,他好赌的父亲已把家业败尽,甚至卖了他的五个弟弟,只剩他一个在跟前。爷爷硬是靠一根扁担做脚夫起家,在县城开了五间店铺,再把一个个弟弟赎回来。不幸后来日寇侵略,几个炸弹把他的店全炸平了。他携家带口四处逃难。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回家乡又从老本行干起,拾起扁担去“挑脚”,辛辛苦苦积了钱,盖了一座大房子,自己也老了。老了他也不肯闲着,不要儿子们供养,和奶奶两个人种菜去卖,还不时拿点零钱给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买东西吃。一生勤劳的他儿孙满堂,活到了99岁才去世。想着爷爷的这一生,念着他说的话,我终于决定继续留下来吃苦。

光阴荏苒,一年的埋头苦干之中,我已经从一个细皮嫩肉的学生哥变成了一个满手老茧、面目黝黑的劳动者。当然,打工生活给我的远远不止这些。

这一天,我们五个人全都出去给一家刚建成的大酒店搞装修。十点多时,发现一种螺丝不够用,材料放在我们房间隔壁,我便回去取。刚进那栋民房,就听到炒菜声从老板的住处传来,还有浓浓的酒香。我奇怪,老板大上午请客呀?我好奇地走过去,听见老板少见的爽朗大笑:“哈哈!哎呀,胡老板,我一直当你跟兄弟一样的。要不是我要转行投资大酒店——也就是我派他们去搞装修的那家,我才不会转手卖这些机器呢。这些机器又没用多久,没多少损耗,我卖你这个价是公道的,你再考虑考虑?我已经不接业务了,过两天酒店装修好我就要过去,后天你来运机器,我也搬家。当然,那天我请他们五个去看电影。这些笨蛋一定挺高兴的。”这时响起另一个“嘿嘿”附和的笑声。我越琢磨越不对劲,他卖机器、搬家时却让我们看电影,搞什么阴谋?他有钱投资大酒店,却还总在我们面前念穷经,只发那么一点工资,这次一定是想偷偷溜了赖账!

我急忙跑去告诉他们四个人,大家一听都火冒三丈,马上回来找老板算账。老板见事情败露,耍起无赖:“要钱我已经没有了,全投出去了。不是欠你们三万多吗?我就把这些旧机器抵给你们了,要不要?”大家几乎要拥上前去把他打死,他慌忙叫道:“别乱来,我公安局可是有熟人的!”我最先冷静下来,劝住大家,然后和他谈判,他坚持说现在没钱。我思索了一天,又和四位兄弟商量了一阵,决定冒风险接下他的摊子,自己当老板。第二天,我和他谈好了条件,除了机器,还有一些剩下的材料都归我,他帮我换执照。由于我没有流动资金,房租先由他向房东担保欠半年。而他欠小东他们四人的工资则由我偿还。

我开始艰苦创业。以前常被老板派去买材料,跟卖材料的人已很熟,我便和他们商量,一个月结一次账。我也跟客户商量,请他们预付50%的定金。可我毕竟是一个外地来的无名小卒,别人常常不相信我。我于是狠下心,只要有人给我提供一桩业务或提供一次担保,我都给他10%酬金。我自己也天天出去跑业务,买了材料常常由我亲自去用板车拉回来。我们齐心协力,工程质量更是精益求精。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年后,我不但把前任老板拖欠的工资补给了四位兄弟,自己还赚了将近一万元。

我把赚来的钱全部投进扩大经营规模当中。我又请了六位擅长各类室内外装修的师傅,并聘请了一位懂电脑的大学生给客户做装潢设计,这样我承接的业务面也就更广了,生意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