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彬、周雷编《红学世界》论述了各家对《红楼梦》研究的方向。
1980年8月22—24日,台湾《联合报》刊登了“《红楼梦》研究的未来方向”座谈会报告,周策纵归纳《红楼梦》研究的六个方向:[1]
一、 从史学的观点来研究,如探讨《红楼梦》在中国小说史上的地位,曹雪芹家世和历史背景等。
二、 从思想的观点来研究,也就是义理方面的研究,研究书中对传统、对政治思想的态度。
三、 从语言学观点来研究,如《红楼梦》语言的文法,或用电脑来统计分析书中的用词用字。
四、 从各种学科的观点来研究,即从以上史学、哲学、语言学外,还可从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观点来研究《红楼梦》。
五、 从比较文学的观点来研究,分析它的优点缺点,文学技巧,以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和西方文学批评方法来探讨,拿《红楼梦》和世界其他文学巨著比较研究。
六、 方法学上的研究,研究《红楼梦》需要很多资料及工具书;并注重研究《红楼梦》的基本态度和研究方法。
六个部分中以史学的研究部分做得最多,比较文学做得不够。
在同一份报告里,李田意用考据、义理、词章来概括红学研究的范围。他指出过去(20世纪80年代以前)考据的成就最大,义理和词章做得不如考据多。关于词章的问题,在语言学、修辞学上各人的见解不同,解释不同;虽然如此,应该继续再做。[2]
其实考据是史学的范畴,义理是思想和比较文学的范畴,词章就是语言文字和方法的范畴。
白先勇也在报告中指出:《红楼梦》一样非常重要的贡献是“对话”,它的写实在对话里达到艺术的最高峰,以他所读过的中、外小说中,如果以对话的技巧来说,《红楼梦》要得第一。《红楼梦》的叙述手法依赖对话非常大,可以说整本书的叙述离不开对话,只要人物一开口就有个性。《红楼梦》用对话把人物的特性、情节的推展运用到极致。[3]
综合周策纵、李田意、白先勇三家的说法,《红楼梦》研究不足者乃是比较文学和词章部分,而《红楼梦》对话的成就,白先勇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看,他认为在中外小说里,技巧上是第一,可见《红楼梦》对话在文学技巧上的地位。
冯其庸在1986年哈尔滨国际文学研究会上,发表《红学的展望》一文,指出红学的研究应该继往开来,在“继往”的基础上,开发新的领域;或者在前人的研究的课题内,发现新的问题,开拓新境界。“开来”就是要求人们必须有努力学习和认真实践的勇气,在学术上开创新局面,提出新问题,作出新结论。他认为学术是有时代性的,每一个学术领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里,就会出现不同历史时期的学术面貌。[4]
然而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评论家对外国学者研究《红楼梦》,提出他们主观的见解,认为外国学者应用外国理论评《红楼梦》,有机械搬用或生硬搬用的毛病,但他们也提出了积极的一面,要研究者回到《红楼梦》的原始资料和民族传统中。
1981年,郭豫适在《应当重视红学史的研究工作》一文指出,“由于对外国文艺理论和批评标准存在着机械搬用毛病,所以这类文章也存在不切实际的错误的一面”。他说对于外国的东西可以借鉴,但不能照搬,我们不能离开本民族文化传统特点来研究《红楼梦》。[5]
1982年,胡文彬在《红学世界面面观》一文指出:“国外的红学研究,重点在小说的结构,艺术成就的分析,这是他们的优点,也是他们的缺点。他们对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家世环境缺乏了解,必然对《红楼梦》所反映的社会内容、表现方法,以及小说主题思想不能深刻理解”,又说:“国外的红学研究多采用一些西方文学批评的方法,如比较法、结构主义方法等等。但是,我们看到的一些红学文章多半是生硬地搬用这些方法,忽略了曹雪芹和《红楼梦》的故乡是中国。因此,对于国外的新的研究方法,我们的态度一是不拒绝试用,二是要分析,万不能视外国一切皆好,盲目地照搬照用。”[6]
胡文彬客观地要国外的研究者熟悉曹雪芹的时代背景,以及《红楼梦》所反映的社会和主题思想等,有了这些基础对研究《红楼梦》时采用西方理论,就知道如何斟酌取舍。
到了1986年,胡文彬在《当代红学研究刍议》一文提出另一崭新的论点,他认为红学研究可以从读者群的角度出发,注意其社会价值功能。从这里也看出他见解的开放,不再对西方理论有所顾忌及排斥,他把已出版的红学论著分为四类:[7]
一、 以红学研究的专家们为读者对象的作品,如家世考证,档案史料的编纂,版本源流的考辨,脂评的整理和研究等。
二、 以普通群众为读者对象的作品,如通俗的讲解、艺术赏析、词语汇释等。这一类的著作能够对整体的社会意识起潜移默化的影响。
三、 以语言学家、剧作家、画家、建筑家等为读者对象的作品,如方言俗语研究,电视剧改编,大观园等园林研究等。
四、 以当代作家、文学史家为对象的作品,如人物论、语言艺术、小说史上的渊源研究等等。
这样的方法是站在读者的角度,看出红学研究所发挥的功能,研究所用的方式和经历的途径,也为红学研究概括新的方向。
因此,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去研究,对《红楼梦》的第一手资料要有一定的了解,要回到原始资料,精确求证。如果采用西方理论必须运用得当,举出实例引证,避免机械搬用。
1992年,杜景华《坚持学术宗旨,进一步办好刊物》说到今后的设想,在1990年到1991两年间发表的研究中心主题有:关于贾宝玉研究,《红楼梦》结构的研究,《红楼梦》文化意义和审美层次的研究,后四十回研究,以及关于脂评研究。这些文章的作者企图以新的角度,进行研究探讨,基本是言之有据,给研究者许多新的启示。[8]而1992年,林以亮《红楼梦新定位》一文说:“文学批评只有更提高它的地位,使它真正厕身于世界伟大小说之林。”[9]
1993年,赵景语在《说不尽的红楼梦——兼谈红楼梦的研究方向与方法》说明研究方法大致分两种:一种是闭锁型的方法和评点、索隐、考证、辑佚等;一种是开放型的方法,如评论、赏析、比较文学、交叉学科等。中国的红学研究基本上是属于闭锁型的,他本身在研究的过程中,探索一套“五结合”的模式:即传统与现代科学方法相合,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组合,微观研究和宏观研究相结合,社会科学研究和自然科学相结合,国内研究和国外研究相结合;要敢于大胆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的先进理论及方法。他指出目前研究文学的现代方法约有二十几种,其中主要有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数学方法、心理批评、原型批评、形式主义批评、结构主义批评、社会学批评,法国、美国、苏联流行的比较文学方法等,他们的共性是注重多样化和精确性。这是研究《红楼梦》学者共同目的。[10]
综合各家的看法,虽然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避免硬套外国理论的观点,不过一般上大家同意中外平衡理论探究的途径。到1990年代和2000年,研究可谓继往开来。西方理论应作为一种工具,辅助我们具体剖析《红楼梦》的艺术特点,以及提供新颖的视野;然而这一切都建基于《红楼梦》的文本分析,绝非削足适履,将西方理论作为预设模式强植入《红楼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