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答道:“说是如此,我也不想扫了。来,明月弟,好久没有练习过招了,听说日前诸葛叔叔指点了你那套‘追云拳’——”
他所说的诸葛叔叔不用说,便是那武林第一剑——剑神厉鹗手下的“三绝剑客”之首诸葛明了。
那明月小童不待清风说完,抢着道:“对啦,对啦,追云拳……咦……”
他话尚未说完,眼珠滴溜溜地打转,蓦然惊咦一声。
清风大感奇怪,大声问道:“什么?”
明月伸出小手,指指那座道观,道:“哥哥,你看是谁到咱们观来投柬帖子——”
清风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青元观的门牌上,端正地钉了一张拜柬模样的纸片子。两人一般心思,一齐奔了过去。但见两道青影一闪,两人已来到门前。
清风一个箭步上了屋檐,仔细打量那纸片,果然是一纸拜柬,用大红颜色的封纸包着,在银皑皑的雪地上益发显得鲜艳夺目。
看样子这拜柬是人家昨日夜晚放上的,而且放在背风的地方,并没有被雪花沾湿,显然对方是从容不迫地投柬,而整个青元观,高手云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昨夜里有夜行人登山投柬,看来,这投帖人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测的了。
清风小心把拜柬帖子取下,跳下地来,明月早已不耐烦,高声叫道:“哥哥,是什么玩意?”
清风微微摇头道:“果然是一纸拜柬,人家密密封起,我们还是不拆为妙,去找诸葛叔叔他们去看看,他们也许知道——”
说着伸手挽着明月,跳跳蹦蹦走入观中。
只见迎面人影一闪,一个声音呼叫道:“清风、明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怎么地没有扫好就偷懒想溜么?”
随着语声,走出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清风、明月一见,一起叫道:“于叔叔,快来看——”
敢情这姓于的汉子正是那三绝剑居中的地绝剑于一飞。
于一飞微笑道:“看什么?”
说着从清风手中把帖柬接过,小心撕开一看,不觉脸色大变,急急忙忙问道:“清风,这玩意儿是在什么地方拾到的?”
清风尚未答话,明月却抢着道:“这个是在观门大匾上拾到的。”
于一飞“哼”了一声,道:“你们再去打扫吧——”说着遣出两童,返身急步入内,走到一间房前,叩门道:“大师兄,大师兄……”
他这急急忙忙地叩门,倒惊动了观中其他人,于一飞神色慌慌张张,不理众人的询问,等天绝剑诸葛明启门,急入房中,把拜柬递上道:“辛捷,辛捷这厮终于找上门来了——”
诸葛明接过拜柬一看,只见柬上赫然写着:
武林后学辛捷、吴凌风书上剑神厉鹗足下:
足下以“天下第一剑”领袖武林垂二十载,想昔年天绅瀑前单剑断魂授首,五华山上七妙神君遭挫,此恩此德,必当报驰。
后学等决于月圆之时在五华山顶恭候大驾,想阁下号称武林第一人,必不令吾等失望也。
辛捷、吴凌风顿首
诸葛明匆匆看完,对于一飞道:“这吴凌风既是吴诏云之子,和师尊有不共戴天之仇,看来这件事非得让师尊自己去斟酌了。”
于一飞却道:“师父半月来闭关,不知会不会责怪咱们去打扰——”
诸葛明微一沉吟,摇头道:“不,这事情太重要——”
原来剑神厉鹗自泰山大会受挫之后,心灰意冷,雄心消沉,但他心机甚深,心中知道自己结下的强仇,非取自己性命而后心甘,是以不是一隐可了的情形。他深知以自己自为一派掌门,名头又是如此大,一旦对方登门索战,自己绝不可能避而不战,是以,他为自己生命打算,决心闭关苦练。大凡像他这等高手,想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必须要得到些什么武学秘籍之类,照着参悟。
厉鹗深明此理,首先,他风闻那失去的倚虹剑鞘中,有一本古人所作的“混元三绝”的秘籍,但是剑鞘早在十五年前一时大意,和七妙神君动手时,遗忘在五华山的绝顶而被丐帮拾去,当然,他心有不甘,决心向丐帮索回。
但是他身为一派之尊,岂能强抢硬夺?自己不好出面,便命弟子“三绝剑”出面抢夺,岂料不是金氏护法的敌手而一败涂地,于是他又想起昔年的老友勾漏一怪翁正,灵机一动,立刻设法将翁正引出深山,而代他去夺剑鞘,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以翁正的功夫,昔年和七妙神君力战数百回合才败的人物,一定不会再有差错,哪知无巧不巧遇上辛捷,从中强行架梁,神功击走翁正。
厉鹗眼见妙计又成泡影,不由大急,不过他是城府极深的人,自忖出战必非辛捷之敌,于是乘机偷取“梅香神剑”,远走崆峒。
他满以为自己毫无迹象留下,却忽略了倚虹剑在墙上所留的剑孔,至被辛捷识破,千里赶来。
他一回崆峒,自知“混元三绝”秘籍不能到手,哪知无意之中又发觉了一本崆峒失传近百年的心法:《上清气功》。
这上清气功乃是两百多年前崆峒绝学,当时崆峒第七代掌门人一青道人,借此在江湖上崛起头角,使崆峒派发扬光大,而终遭和崆峒为邻的大凉派的妒忌,当时大凉的七个高手号称大凉七奇一起上崆峒山,一青道长在青元观中和七奇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一青道人默运“上清气功”,百步神拳大展神威,一连摇打七拳,大凉七奇没有一人接得下来,一起负伤而退,从此“上清气功”之名头更是响亮。
哪知一青道人忽然不知因什么事,从此在江湖上失踪,而上清气功也从此绝传,而厉鹗竟能侥幸得着,怎不令他欣喜欲狂?
于是他立刻闭关参悟,是以辛捷、吴凌风二人上山时并未见得他的人影,便是这个缘故。
他在闭关之期,严禁闲人打扰,是以于一飞不敢把拜柬的事传给他听,也就是怕打扰他。倒是诸葛明认为事态严重,终于上山去报告厉鹗。
山顶上大雪方止,阴阴霾霾,这名山正派中,一片和穆之象,但谁又会料到会有血腥之灾将要降临在掌门人武林第一剑之身……
几乎在同一个月份里,先后差别也只有五六天左右,玄门正宗派系的武当山上,也接到了一式一样的请帖,只是收启人的姓名改变了而已。
而且,这拜柬是直接投送到掌门人赤阳道长的手中,鲜红的封纸、刺目的语句,使负伤未愈的赤阳道长益发感到心焦,内心的紧张,像慢性毒素煎逼着他。
要知赤阳道长身虽皈玄门,但为人不端,到头来报应仍然光临,他也明知不是对手,但是人家下书索战,自己以掌门人的身份岂能不应战?
强弱悬殊,以己之力,去和辛捷较量,不异以卵击石,他自内心底深处再也找不出一丝未泯的雄心,所能找出来的,那不过只是后悔的心意罢了。然而,时光如箭而逝,十五年前的事,岂能洗刷得脱,后悔那是为时已迟了。
他不时抚着火红的拜柬,浩声长叹。昔年,唉!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蜀蓉道上,隆冬时分……
蜀省。长江下游,有一条梅溪,从山谷流经一个大坪,这就是沙龙坪了。坪上稀落村舍,鸡犬相闻,是个世外桃源。
这沙龙坪方圆大小也不过才仅仅一里有余,但却是一条梅溪所流经,有一个特别的怪处,那便是溪边夹岸数里内,全是红白古梅,中无杂树。
时正隆冬,寒风鼓着呜呜声响。天气愈冷,梅儿愈是挺峰而立,艳展丽容,和寒冷抗衡。
道上大风吹得紧,把漫天飞舞的雪花斜斜地吹散,落在地上,点点白雪和朵朵梅花相映成趣,蔚为奇观,好一片景色!
绝早,天色阴霾无光,看那模样,活像是要再落下更大的雪花似的。官道上静极了,你几乎可以站在这一头,清清楚楚地一直望到那一头,而不发现一个人影。
阵阵寒风把梅花的清香送来,荡漾在空气中,再加上周遭是如此寂静,是以气氛显得沉寂。
蓦然,远方的风把一阵薄薄的朝雾吹散,在路的尽头处,现出二个疾疾行走着的人影。
是谁会在绝早时分疾疾奔路?
渐渐地,来得近了,可以隐约听见低沉的脚步声。
突然,道路右边一间平屋的竹扉“呀”然打开,走出一个年约古稀的老人。但见他白髯飘飘,头发几乎落得光秃,脸上皱纹密布,显得异常苍老,但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
老人家仿佛是听到有人奔近,开了竹扉,便向路头方向眺望过去,果然,在薄薄的雾气中,出现两个人影,好快的脚程,不消几程,已然接近。
别看老人龙钟之态显露无遗,目光之利,却有如鹰隼,闪眼一瞥,已然看清。
来人不消数点,来到门前。
老人欢声叫道:“捷儿——”
两个赶路的人来到门前,一起拜在地下。
晨光之中,清楚地映出两人的面孔,年龄均为二十岁上下,英气毕露,俊俏无比。
两人同是一袭青衫,淡然的颜色,益发衬托出两人不凡的仪表,尤其是后面一人,更是英光照人,长剑斜斜地插在后肩上,黄色的剑穗左右飘荡。
两人一起拜倒地上,一同高呼道:“梅叔叔……”
敢情这老人正是二十载前名震神州的七妙神君梅山民。而这两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是梅山民和吴诏云的后人——辛捷和吴凌风两人。
梅山民哈哈道:“快起来,捷儿,这位一定便是吴贤侄吧。”
辛、吴两人站起,吴凌风连声应是。
梅山民呵呵大笑,道:“哈哈,故人子嗣无恙,又是如此人才出众,吴贤弟英贤有知,也堪告慰九泉了。你们想来还没有吃过早饭吧?别再待在风雪中了,快快进屋里来……”
说着当先进入屋中,辛、吴两人也鱼贯入内。
吴凌风自幼丧失双亲,一生命运坎坷,苦闷时从来没有人去安慰,只是自己发泄而已。还好他生性秉善,孤苦生活,并没有养成厌世之感,只是追溯根源,恨极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已。
但自他下山以后,首遇辛捷,虽然是一个放荡不羁小节的人,但侠胆天生,和他甚是知己,但两年以来,离多会少,每当他心事满怀之际,辛捷总是用壮志豪兴来开导他,从来没有温情安慰。
然而,这时他见心仪已久的梅叔叔,并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冷酷,而是和蔼可亲之极。
虽然,见面时叔叔仅说了一两句话,但关怀之情,果然流露,使他备觉叔叔亲切可爱,心中甚是感动。心中埋藏的感情抒发,心情激动之至,不由热泪满眶。
梅山民清楚他的心情,微微一笑问道:“你们此行从何而来?看样子好像奔波了不少时候,以老朽看来,至少也赶了四五百里路程!”
辛捷知他是在激起吴凌风的壮志,赶忙回答道:“咱们正是由武当山赶来的呢——”
说着便把和梅叔叔别后的经过道了出来。
吴凌风果然提起兴趣,不时补述一两点辛捷遗漏的地方。
当梅山民听闻“梅香剑”被剑神厉鹗窃去时,不由大怒,大骂厉鹗无耻。但听到“无为厅”上辛捷大施神威时,却是连连点头嘉许不已。
原来这个消息也早在江湖上传遍了,“梅香神剑”的名头更是大大发扬,七妙神君一生好胜,如今得有此等传人,也自甚是安慰。
当辛捷转述到小戢岛上,华夷之争,东海的世外三仙和化外之民恒河三佛作一场名头之争的大战和无恨生毒伤等奇之又奇的遭遇时,七妙神君梅山民不由大大惊异,以他当年的经历,始终不闻天竺竟有此等高手,口中轻呼“恒河三佛”不已。
讲了这样多,再加上用过早饭,已是快到午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