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库全书精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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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治国为政篇(1)

商君书

更法

【原文】

孝公平画,公孙鞅、甘龙、杜挚三大夫御于君。虑世事之变,讨正法之本,求使民之道。

君曰:“代立不忘社稷,君之道也;错法务明主长,臣之行也。今吾欲变法以治,更礼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议我也。”

公孙鞅曰:“臣闻之:‘疑行无成,疑事无功。’君亟定变法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之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语曰:‘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郭偃之法曰:‘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荀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译文】

秦孝公执政期间,凡事关国计民生,总是与公孙鞅、甘龙、杜挚三位大夫一起,坐而论道,各抒己见。他们经常论及的有,如何把握时势的脉搏以及时事的变化;如何寻求到国家政治、法度的根本所在;如何最有效地统治国家役使人民。

孝公提出自己的担忧:“继承先人做了君主,自然不敢忘却国家,这是任何一个国君的正道;建立并完善法度,尽力使君主成其光明、完成使命,是做臣子的本份。如今我想变更法度来治理国家,变革礼制来教化百姓,但就是担心天下人会批评指责我!”

公孙鞅说:“我听说过这样一个道理:行动迟疑不决,就难于成名;做事犹豫不定,就不会成功。君主你赶紧下决心吧,变更法度不应该顾忌别人的非议。况且高出常人的作为,往往要为世俗之人所反对,独具远见的筹略,必然也容易被人民所嘲笑。俗话说:‘愚昧之人在事情已经作完之后还看不清楚;智慧之人在事情尚无萌芽之前就察觉到了。人民,不可以与他们一起思考事业的开端,只可以与他们分享欢庆成功的喜悦。’郭偃说过:‘崇高者往往提出主张时不附和俗子,建大功之人不和群众商议。’法度规则是爱护人民、从人民利益出发的,礼制是利于国家治理的。所以,圣人治国,只要能使国家强盛,就勇于摒弃旧的法度,只要有利于人民,即使不遵守旧礼制也未尝不可。”

【原文】

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臣闻之:‘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劳而功成;据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今若变法,不循秦国之故,更礼以教民,臣恐天下之议君,愿孰察之。”

公孙鞅曰:“子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制法之人不足与论变。君无疑矣。”

杜挚曰:“臣闻之:‘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臣闻:‘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君其图之!”

【译文】

孝公信服而称赞道:“好!”甘龙说:“其实不是这样。我听说过:圣人不轻易变革人民的旧礼俗而施行教化;智者不变更旧法度来治理国家。沿袭人民的旧礼俗来施行教化,不费什么事就能实现目的。依据旧法度来治理国家,各级官吏都很熟悉,人民也习惯成自然。现在,如果要变法,摒弃旧制,变革礼制,恐怕天下人会指责君、王的不明,希望您仔细琢磨为是。”

公孙鞅说:“你所说的是俗人之见。平常人总是安分于旧习,书呆子总是局限于自己的见闻和知识。平常人和书呆子可以当官守法执法,不能一起研究讨论法制以外的事。夏、商、周三代的礼制不同,但都成就了王业,春秋五霸的法度也不同,但都成了霸业。因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智者创造法度,愚者却为法度所制裁;贤者改革礼制,而庸人则受礼制的约束。我们当然不能和受礼制约束的人商讨国家大事,不能和受法度制裁的人计议变法,君主你大可不必顾虑了。”

杜挚说:“我听说,如果不能获得百倍的利益,就不如不变法;如果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更换旧礼制。效仿古人可以保证不会出错,遵守旧礼就不会出现奸邪之人。君主你三思而行!

【原文】

公孙鞅曰:“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文、武,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臣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汤、武之王也,不脩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君无疑矣。”

孝公曰:“善!吾闻穷巷多怪,曲学多辩。愚者之笑,智者哀焉;狂夫之乐,贤者丧焉。拘世以议,寡人不之疑矣。”于是遂出垦草令。

【译文】

公孙鞅说:“古代的教化方式各异,我们又效仿哪个古人?帝王不互相因袭,我们拘守谁的礼制?伏羲、神农教导人民而不杀人,黄帝、尧、舜等杀人而不叫家人连坐,到了文王、武王,也是各自结合当时形势,制定相应的法度和礼制。礼制、法度,要随着时代的发展需要而制定,制定命令要符合实际需要。兵器、盔甲、器具都要使用得当才能发挥最大效能。所以我认为,治理国家不能只用一个办法,为国家谋利益,不必效仿古人。商汤、周武的兴起,正由于他们不拘守旧法;殷纣、夏桀的灭亡,正由于他们不改革旧礼制。因此,变法者不应排斥,拘守旧法者不应受到重视。君主你无须犹豫!”

孝公说:“非常好!我曾听说过,穷僻的市井里遇事多奇怪;做死学问的学者,对事喜欢空谈辩论。愚昧者所喜欢的事,正是智慧者所悲哀的事;狂妄者所愉快的事,正是贤人所伤心的事。对那些拘泥现状,来议论大事的说法,我不再疑惑了。”于是,孝公颁布了《垦草令》。

垦令

【原文】

无宿治,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则农有余日;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则农不败。农不败而有余日,则草必垦矣。

訾粟而税,则上壹而民平。上壹,则信;信,则臣不敢为邪。民平,则慎;慎,则难变。上信而官不敢为邪,民慎而难变,则下不非上,中不苦官。下不非上,中不苦官,则壮民疾农不变。壮民疾农不变,则少民学之不休。少民学之不休,则草必垦矣。

【译文】

假如政府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及时处理政务,不相互推诿,那么,贪官污吏就来不及从老百姓身上谋求私利;各级政府部门之间的公事也就不至于相互牵扯拖延。只要各级政府部门对公事不相互推诿,农民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如果贪官污吏来不及从老百姓身上谋求私利,农民的利益就不至于受到损害。只要农民的利益不受到损害,他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从事农业生产,荒地必然就会被开垦了。

如果政府能够根据老百姓粮食收入的多少来计算应该向老百姓征收土地税收的多少,并把它作为制度固定下来,那么,全国的土地税收制度就统一了,老百姓负担的赋税也就公平了。一旦全国的土地税收制度统一了,政府也就有了信用和统一的税收标准。如果政府有了信用和统一的税收标准,各级官员也就不敢从中营私舞弊。如果老百姓负担的赋税比较公平,他们就会比较小心谨慎。如果老百姓能够小心谨慎,他们就会安心从事自己的工作,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职业。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老百姓既不会指责政府办事不公,也不会怀疑和痛恨各级官吏在工作中贪污舞弊。只要老百姓既不指责政府办事不公,也不痛恨各级官吏,年轻力壮的农民就会愿意积极地从事农业生产,不肯轻易改变职业。如果年富力强的农民能够积极从事农业生产,那么,年龄比较小的农民就必然要向他们学习,而不至于滋生懒惰的习惯。只要年龄较小的农民也向他们学习而不滋生懒惰的习惯,荒芜的土地也就必然会被开垦出来了。

【原文】

无以外权爵任与官,则民不贵学问,又不贱农。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安不殆。民不贱农,则勉农而不偷。国家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

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败农者也。则以其食口之数贱而重使之,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译文】

如果政府不给那些靠在各国之间游说而谋求官职的人以爵位和官职,那么,老百姓就不会重视钻研学问的人,也就不会轻视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如果老百姓不重视钻研学问的人,自己也就不会去学习这些知识,自然就会变得愚昧。如果老百姓变得很愚昧,也就没有机会去和其他国家的人进行交往。只要老百姓不和其他国家进行交往,就不知道如何反对自己的国家,国家的安全自然就没有危险。只要老百姓不轻视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他们就会专心致志于农业生产而不会懒惰。既然国家的安全没有危险,老百姓也能积极从事农业生产而不懒惰,荒芜的土地也就必然会被开垦出来了。

现在,各地的贵族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在领地内向老百姓征收的各种赋税也很重,在他们的门下,还供养着许多不参加任何劳动却在那里吃闲饭的食客。所有这些,对农业生产都是非常有害的。政府应该按照他们这些贵族家中供养的人口的数量的多少向贵族征收额外的人口税,并增加这些人应该参加徭役的数量以作为惩罚。如果能够这样做,那些整天不参加劳动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就找不到地方混饭吃。如果他们找不到混饭吃的地、万,也就只能去从事农业生产。如果连这些一人也都参加农业生产了,荒芜的土地也就必然会被开垦出来了。

【原文】

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商不得籴,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

声服无通于百县,则民行作不顾,休居不听。休居不听,则气不淫。行作不顾,则意必壹。意壹而气不淫,则草必垦矣。

无得取庸,则大夫家长不建缮,爱子不惰食,惰民不窳,而庸民无所于食,是必农。大夫家长不建缮,则农事不伤。爱子、惰民不窳,则故田不荒。农事不伤,农民益农,则草必垦矣。

【译文】

政府应该下令不允许商人买粮食,而且也不允许农民卖粮食。如果政府不允许农民卖粮食,那么,即使是懒惰的农民也会去努力耕作,以免没有足够的粮食生活。如果不允许商人买粮食,那么,如果遇到丰年,商人就很难挣到钱,更加没有办法享乐;即使遇到荒年,他们也没有多少利润可图。假如没有多少利润可图的话,商人们就会害怕继续从事这种工作。如果商人们不愿意再从事这种工作,他们就会愿意去从事农业生产。只要懒惰的农民能够努力耕作,并且商人们也愿意去从事农业生产,那么,那些一荒芜的土地就必然会被开垦出来了。

假如政府下令不允许那些一演奏音乐、表演杂技的艺人们到各地去表演,那么,老百姓在劳动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演,在休息的时候就听不到这些人的表演。如果老百姓在休息的时候听不到这些人的表演,精神就不会产生浮荡,如果老百姓在劳动的时候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演,就能够专心致志于自己的工作。如果老百姓能够专心致志于自己的工作,精神上又不会产生浮荡,那些一荒地也就必然能够更快地被开垦出来了。

如果政府下令不准有钱的人家雇用佣人为自己干活,那么,有钱的大户人家就没有办法雇人来扩建和修缮房屋,这些一有钱人家所喜爱的孩子和其他的一些一懒惰的人就不得不自己动手劳动,那些指望靠给富人打工来挣钱糊口的人就没有办法养活自己,也就只能去从事农业生产了。

只要那些大户人家不想着扩建和修缮房屋,农业生产也就不会受到这些事情的妨害。如果这些大户人家所喜爱的孩子和那幽一懒人们也能积极参加劳动,已经开垦出来的田地就不会再次荒芜。只要农业生产不会受到妨害,而且那些原本给别人作雇工的人也能够去从事农业生产,荒芜的土地也就必然会被开垦出来了。

【原文】

壹山泽,则恶农、慢惰、倍欲之民无所于食。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然则商贾少,农不能喜酣夷,大臣不为荒饱。商贾少,则上不费粟。民不能喜酣夷,则农不慢。大臣不荒,则国事不稽,主无过举。上不费粟,民不慢农,则草必垦矣。

均出余子之使令,以世使之,又高其解舍,令有甬官食,概。不可以辟役,而大官未可必得也,则余子不游事人,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国之大臣诸大夫,博闻、辨慧、游居之事,皆无得为,无得居游于百县,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则知农无从离其故事,而愚农不知,不好学问。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知农不离其故事,则草必垦矣。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