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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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牛刀初试(2)

喘息了一阵,晋王醒了过来,示意近侍取下墙上挂着的箭袋。那箭袋是金钱豹皮做的,袋身纵横箍了几道金圈,袋口又镶了一圈金箔,贴身的一面虽然有点磨损,朝外的一面仍然可以看出金圈、金箔和金钱豹皮组成的图案,和谐而又雍容华贵。在场的四人,不,连近侍们也都知道,这是晋王的传家宝,是存勖的始祖拔野用过的东西。早在大唐贞观年间,存勖的始祖拔野跟随唐太宗李世民征讨高丽的时候,用它建立过丰功伟绩。此时,箭袋里只有三支箭。晋王挣扎着欠起身,左手搂住箭袋,右手缓慢而用力地抽啊抽啊,仿佛在拔一株合抱粗的大树。一根,两根,三根,他把三支箭都抽出来,攥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盯着,他的口张开了,全身哆嗦,仿佛要用最后的力气把这三支箭都攥成粉末。“父王!”存勖跨出一步,要搀晋王,晋王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力,一把推开存勖,威严地喝道:“跪下!”存勖顺从地跪下,三位将佐和在场的近侍们也慌忙跪下。晋王生病三四个月来第一次如此敏捷地掀开锦被,下床,双手捧着三支箭,稳稳地走到存勖面前,神态异常严肃地说:“梁,是大唐的国贼;燕王,孤把他立为国主,却背叛了孤;契丹,去年与孤结拜兄弟,如今却背信弃义,纠合梁贼,南北夹击。这三者,是孤的心头大恨哇!”晋王换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孤赐你三支箭,你,不要忘记孤的遗愿——扫除三逆,匡复大唐!”存勖和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存勖庄重地接过箭袋,用额头抵住。晋王似乎用完了他集贮的所有力量,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左手扶住床沿,右手指着他的心口,“扫除三逆,匡复大——唐!”脖子一梗,栽倒在床上……

潞州的傍晚,雪停了,乌云裂开了几道缝。太阳已经衔住了西山,却挣扎着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银白的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字进通)

心情凝重,站在城楼的救援,眯缝着眼睛向城外了望,牙将石君立像尊铁塔紧随其后。城外,梁贼夯筑的夹寨象一条无比粗大的蟒蛇,箍住了潞州城,憋得潞州气都喘不上来,兵员得不到救援,武器得不到补充,军粮运不进来,连消息也送不出去。夹寨上,面向潞州,每隔三五步站着一个执勤的梁兵。用木头搭起的箭楼,和他站的城楼几乎一样高,上面,常有几个梁兵朝这边指指划划,偶尔还射来几支箭,杀伤他的将士。夹寨内,大队梁兵在操练,时而有二三十人一队的梁兵在巡逻。远处,梁兵的营寨一片连着一片,绵亘几十里,在雪的掩蔽下,与山峦融为一体,更显得无边无际。再往远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李嗣昭想,那里有我军的营寨,晋王派来的救兵,周德威(字镇远)将军的军队。一想到周将军,他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暖流:天复二年,也是大雪纷纷的季节,梁贼氏叔琮带兵十万,攻陷汾州、慈州、隰州,长驱围攻晋阳,贼酋朱温亲自率军接应,晋阳危在旦夕。是他,和周德威、李嗣源借着夜色,出奇兵突入敌寨,斩将搴旗,杀得梁贼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可是如今,听说周将军的救兵已经到了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行动?莫名其妙,“真他妈的活见鬼!”他哪里知道,一接到救急文书,晋王就派蕃汉马步都指挥使周德威帅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本、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锋指挥使史建瑭等几路军马驰援。他们赶到之后,天天都在攻击敌人,天天都有斩获,打得康怀英不敢出战。朱温闻讯,怒斥康怀英无能,撤了他的招讨使,降为行营都虞候,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为潞州行营都统。李思安到任的头一天,周德威又率领本部五千精骑冲入梁军营寨,杀得梁军死伤一千多人,给李思安一个下马威。李思安见晋军骁勇,便深沟高垒,绝不出战。凭借兵多将广,军粮充足,依然铁桶似的围着潞州。

李嗣昭的眼睛肿得跟桃一样,眼白里布满了血丝,脸也像风干了的桃,虽有点血色,却黑乎乎皱巴巴的,更显得络腮胡子如夕阳下的乱草,倔强地戳着。他的身材本就不高,腰上,背上的伤又复发了,弄得他只能稍微佝偻着,头顶也够不着石君立的肩膀。整整六个月了,他几乎没睡过一夜囫囵觉。梁贼康怀英带领十万大军把潞州围得水泄不通,他只有一万人马呀!弟兄们枪挑折了,用木棍打,用石头砸,硬是没让梁贼冲进城。他从不怀疑将士对他的忠诚:副使李嗣弼是二叔克修的宝贝公子,前些天受伤了,很重,也不回府休息,非要躺在箭楼,看着将士们守城,这几天虽说能动了,还不很利索;就说自己的几个儿子,平时都围着他们的母亲转,学经商,把个钱财,看得比命都重,没少让他生气,可这几个月,也都吃住城上,帮助杀敌,继韬、继忠、继达还挂了彩,也不愿离开城垣。俗话说,“军无粮自乱”,一天两天可以,一月两月也可以,已经断粮三四个月了,就是军队不乱,这样的将士,连枪刀都拿不起来,怎么杀贼?还有那监军李绍宏,贼宦官,像只猫,哪里有荤腥哪里就有他。好在我派专人把他盯住了,他想出城投降,白日做梦!可是,老百姓,吃完了树皮草根,把猫狗都杀光了,老鼠也成了美味佳肴,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作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只要有几个饥民打开城门,梁贼乘机而入,后果就不堪设想!就算没人做这样的事,城中已是饿殍遍地,天一放晴,尸体腐烂,瘟病疯起……李嗣昭不敢往下再想。“镇远兄,你快来呀!我们,已经油尽灯残,再小的风也会把我们吹灭呀!”

“爹爹,梁使到!”随着话音,李继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从身后拉出一个人,瘦不拉叽的,就像害了十年痨病。那人跪下,瑟瑟地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擎在头上。李继韬伸手取过,递给李嗣昭。李嗣昭挺起胸膛,两眼逼视来人,几下就把书信撕得粉碎,朝来人头上一摔,吓的来人簌簌直抖。李继韬上前一步,说:“爹爹,您看都没看,就毁了?”李嗣昭冷笑道:“还不是那些陈词滥调,‘蝼蚁尚且惜命’,‘晋王病入膏肓,群龙无首’?像这样的劝降信,为父都撕了八封了,来使也杀了七个!”李嗣昭拨拉开李继韬,圆睁红红的眼睛,像只发疯的豹子,要撕碎眼前的猎物:“你不怕死?”“怕,怕。我家里还有个病瘫的老娘……”来人瑟瑟地佝偻着腰,一连声地说:“我是将军治下贫民,潞州人哪……”“你是潞州人?”

“潞州人,潞州人!城外三里村的,名叫顺子。李思安,他逼我送信,我不送,他就要杀我全家呀!求将军饶我性命。”李嗣昭说:“既是我潞州黎民,被逼无奈,饶你不死。”听说饶他,顺子慌不迭地站起来,要走。“顺子”,李嗣昭叫住他,“回去,捎个话。告诉李思安,让他转告他的主子朱温,想我李嗣昭投降,瞎了他的狗眼!”顺子喏喏连声。看着顺子下了城墙,李继韬似乎很随意地说:“这次,朱温很谦恭,很诚恳,开的价码也很高!”李嗣昭瞪了李继韬一眼:“把他的皇位给我,我还嫌是篡的!”

太阳沉到山下,天也慢慢暗了。突然,一轮明月从东方的云缝里挤出来,圆圆的,亮亮的,把它的银辉撒向大地,也给大地罩上了一丝祥和。还没过多长时间,月亮又钻进云里去了。李嗣昭望着天上依稀的月影,忽然意识到什么,“快,把众位将军请到城楼来!”“干什么?天都黑了。”李继韬满脸疑惑。李嗣昭说:“叫你去,你就去,罗嗦啥?”李继韬刚走了几步,李嗣昭又叫:“告诉你妈,整一桌菜,再弄两坛老汾酒!”李继韬嘟嘟囔囔地去了。李嗣昭又招呼石君立,“叫几个兵,张灯结彩,把城楼给我装扮起来!”石君立拉了几位兵士,忙活开了。

不一会儿,城楼上布置一新,红红的灯笼高高地挂在檐前,和天上的月亮遥相辉映,分外惹眼。酒菜摆好了,将军们也到齐了。李嗣昭说:“仗打糊涂了,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哦,今天是元宵!天祐五年正月十五!”李嗣肱一说,大家都醒过神来。李嗣弼说:“又要吃进通哥了。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嫂子不生气吧?”“生什么气?”李嗣昭说,“搁在过去,她,或许还耍点小脾气,现在这个样子,梁贼攻破潞州,泼天的家产,也没了!你嫂子就那么个人,这几天也有点开窍了。”嗣弼说:“这就好。我父亲简朴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去了,什么也没带上,冤枉啊!”李嗣昭说:“不说那些伤心事了!继俦,给伯伯叔叔们倒酒!”继俦、继忠、继达几个站起来,给大伙倒酒。到了李嗣昭跟前,继俦问:“爹,您喝什么?”“老规矩,茶!”李嗣昭说。“今天是元宵,喝点酒吧!”众将军七嘴八舌地劝。李嗣昭还是一个字:“茶!”嗣弼又劝:“进通兄,今天,开戒吧,喝点酒。明年,还不一定能喝上呢!”李继韬说:“明年?说不定明天就玩完了!”“胡说八道!”李嗣昭说,“茶!就是明天战死,今晚也是茶!”石君立说:“别劝了!众位都知道,过去,令公嗜酒如命,两坛子也不够他一个人尝,自从晋王一句话,令公何曾沾过一滴酒!”李嗣昭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心情沉重地说:“晋王卧床几个月了,现在,也不知好些没有。今天是元宵佳节,团圆的日子,我们先敬晋王一杯!”众人都站起来,端起酒杯,面朝北方,“祝愿晋王早日康健,率领我们,再破梁贼!”大家躬身,把酒洒在地上。“第二杯酒,我敬大家。众位随我守卫潞州,半年有余,出生入死,忍饥挨饿,劳苦功高!”嗣弼抢过嗣昭的酒杯,放在桌上,另拿三只杯子,倒上酒,放在一个盘子里,走到李嗣昭面前,说:“我们应该先敬令公!”众将齐声附和。嗣昭说:“敬什么?我该罚!半年多了,没有击退梁贼,反倒有累众位,要有个老鼠洞,我都……”“怎么能怪令公?”石君立说,“照这么说,我们更该罚了!”“是呀,我们更该罚了!”众将争先恐后地嚷嚷,“敬令公,敬令公!”李继韬说:“都别争了,我代我父喝这三杯!”说着,一把抓过三个杯子,头一扬,三杯酒就灌进了肚子。嗣弼说:“到底是场面上人,喝起酒来,像灌凉水!”李嗣肱说:“经商,常要应酬,练出来了。”李嗣昭说:“这个东西,就这点像我!”说着,拿过一只酒杯,倒上茶水,端在手上,说:“众位将军,下来这杯酒,咱们共饮。”众人也没争究,端过酒杯,喝了。李嗣昭又想起兵士,问继俦:“家里还有点粮食吧?”“我,我不清楚,”继俦说,“您问二弟。”

李嗣昭把目光移到继韬脸上。继韬吞吞吐吐,“我也,也说不清!”李嗣昭说:“今天是元宵,你回去,找你妈,就说是我下的死命令,把家里粮食全拿出来,一粒也不要留,再掺些树皮啊什么的,熬些稀粥,分给士兵!”继韬看父亲的脸色与平日不同,嘴张了几张,也没敢说什么,扭头怏怏地走了。大伙继续喝酒。

此时,梁夹城内红灯高挂,招讨使行营里人声鼎沸。李思安正和他的副使符道昭举行赏月酒宴,犒劳都将以上将军。将军们都喝得醉醺醺地。符道昭歪在酒桌上,晃晃悠悠地举起酒杯说:“喝,喝!潞州,没几天,撑头了,再不喝,庆功酒,也,也不给,你们喝!”李思安瞅瞅符道昭,心想:“才喝了几杯就卧倒了,还咋呼什么?”扭头对大伙喊:“喝!一年有几个元宵?一醉方休!”符道昭下意识地擦擦嘴,什么东西?原来是涎水,粘在手上,拉成了一道细细的明明的线。他用另一只手去捏,还是没断,他问李思安:“怎么,搞的?你们,北方,就是和,我们,淮南不一样,这粉丝,咋,不断?”李思安说:“当然不一样。我们用绿豆,你们用大米。大米哪有绿豆粘呀?”众将一片笑声。李思安掉头问旁边的王虔裕:“你们琅琊也用绿豆吧?”王虔裕忙着啃他的鸡腿,腾不出嘴来回答,只用眼睛笑笑。

李思安忽然兴起,叫他的亲兵,“把本帅的铁槊抬上来!”两个亲兵应声出去了。

李思安说:“过去的上元节,赏灯,猜谜,那都是柔柔的女人酸酸的文人干的事儿。

男人,泡在温柔乡干啥?今年,咱们在军营里,没有灯,没有谜,也好,来点硬的,我给大家舞槊助兴,怎么样?”“好!”“好哇!”众将喊好的鼓掌的,此起彼伏。听说李思安要舞槊,帐外的兵士都慢慢蹩进帐来。两个亲兵吭哧吭哧地抬着铁槊,呲牙咧嘴地走进大帐,放在地上。这杆浑铁槊,重一百二十四斤。李思安走过去,咚地一踏槊尖,那槊,仓琅琅跳起来,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稳稳地落进李思安掌心。将士们齐声喊好。李思安立个门户,运了一口气,舞了起来。开始,大家还能看清李思安的招式,渐渐地,槊影里的人就影影绰绰,若隐若现,舞了一会儿,就只能听见呼呼风响,看见槊影像个圆球,飘来飞去!周围将士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大气也不敢出。有几个张大了嘴,吐出的舌头不知收回。正在这时,顺子回来了,看见梁军将士把大帐塞得严严实实,自己进不去,索性站在帐外等。突然,帐内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叫好声,夹杂着尖利的呼哨声。顺子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朝里张望,看见李思安手握铁槊,站在圈内正中。李思安也看见了他,招手叫他进去。“黑矬子,哦,就是李嗣昭,没杀你?”李思安问。顺子一愣,心里想,这些狗日的,把杀人当吃饭喝水,招呼人都问“没杀你?”“我,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李思安疑惑地问:“平安?回来了?呕,平安!回来了!还是你命大。或许,顺子,名字叫的好吧?前七个都杀了。”听了这句话,顺子一哆嗦,脸,煞时变得像一张白纸。李思安觉得,话,问完了,摆手让他回去。忽然又觉得奇怪,这次,没杀?是不是想,投降?“哎,哎,回来!”顺子已经高兴地往回走了好几步,又听叫他,心里一紧:“怎么啦?又要我送信?不去,不去!死在哪里都是死……”“这家伙,叽里咕噜地,说啥呢?”李思安问,“黑矬子没给你说什么?譬如说,投降?什么的?”顺子摇摇头,“他,投降?我忘了,他要我捎话,让你给你的主子说,”“嗯——”“嗷,嗷,给你们梁王……”“嗯——”“咳,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反正,他说,‘要我李嗣昭投降,瞎了你的狗眼!’”“你,骂谁?”李思安恼羞成怒,“刁民,竟敢辱骂皇上!”顺过槊来,一槊穿透了顺子,肠子兜子流了一地。顺子那失神的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拉出去,扔了!”将士们有的还在吃,有的还在喝,有的还在笑,也有人低下了头,有的,不知道是想起娘,还是想起了媳妇,偷偷地抹眼泪。

李思安余怒未息,“李嗣昭,黑矬子,狗日的,死到临头了,还强装硬汉!”

按他的想法,都断粮几个月了,早该投降了,还硬撑什么?他,真不明白,就算李嗣昭是铁打的,其他人不都是铁打的啊?今天晚上,虽然没有朗朗的圆月,却也是元宵呀,他们就心甘情愿没吃没喝困守孤城?他推推王虔裕,“快去,上箭楼看看,黑矬子干什么。”王虔裕虽然有点不情愿,这时候,也不敢违抗,从盘里抓了个鸡头,边走边撕边往嘴里塞。忽然觉得上腭被什么硌了一下,伸出食指抠,抠出半拉鸡喙!他气得扔掉鸡头,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昨晚也没碰妓女,怎么吃个鸡头也硌嘴?”

不一会,王虔裕慌慌张张窜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将军,他们,他们也在赏月,喝,喝酒!”李思安骂道:“舌头叫鸡叨了?话都不会说了?再去看!

再去看!”王虔裕说:“没,没叨,就硌了一下!末将,看了好几遍,他们,就,就是赏月嘛!”李思安惊讶了:他妈的,断粮几个月了,还有心思喝酒赏月?“走,都走,都走,看看去!”上到箭楼最高处,果然看见,李嗣昭和他的将官们正在饮酒,士兵们也抱着大海碗喝什么。

李嗣昭看见对面有人,还向这边指指戳戳,就对大伙说:“看见了吧?梁贼看呐!咱们,不能输了这口气!”转面对石君立说:“去,把军伎找来!让她们吹吹打打,长长志气!”石君立答应一声,跑下城去。“在座的弟兄,划拳,划拳!”

嗣弼几个相互看了看,揎起袖管,“哥俩好哇!”“五魁首哇!”“九重阳哇!”大声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