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微变,只将茶碗往桌上一贯:“你慕家便是这样教女儿的,竟敢与长辈顶嘴,我就说慕家的女儿娶不得,佃农出身,能有什么好教养,若是我一个口误,今日这苏夫人便是阮家的女儿,可不怪我,误了斐儿的好姻缘。”
我只觉心中有个地方,仿佛是最柔软最怕被人触及的地方,婆婆的话便如一根刺,生生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扎了进去,真是疼。
我也堵了气,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发上攒的一只云凤金纹簪,乃是当初的定亲信物,我瞅着好看便一直带着,这会想起来,猛就一扯,簪身落地,清脆的一声,本被箍住的发丝失了禁锢如瀑倾泻下来,我披头散发,满腹委屈:“既已将我娶了来,那阮家小姐也已为人妇,婆婆何故又将人家的媳妇挂在嘴边,新婚之夜,夫君一夜未归,媳妇可曾有怨言,夫君公务繁忙,媳妇处处照顾忍让,乃至今日,媳妇仍是完璧,婆婆可能告诉媳妇这是为什么?”
婆婆脸色一白,站起身来:“反了反了,这种话当着人都能说出来。你当真把教养都不扔了不成。”
我冷道:“何谓教养,在婆婆眼里,身世便是教养不成?”
婆婆气道:“当日就不该娶你进来,你不想做这个苏夫人,有人想做。”
我心中猛一股子怒气,说话铿锵有声:“这苏夫人,我才不稀罕。”
蓦地便觉四下里静寂,我后脑一阵凉意,蓦然回首,正见苏衍斐一身青衣立在门前,幽深目光落到我身上,仿佛是不见底的海,看得我心中发凉。
婆婆一抚额便晕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扶进内室去,苏衍斐再未看我也进了内室,我忐忑立于门外,那帷幄随风浮动,有声音传出来,便闻苏家婆婆气若游丝的对苏衍斐道:“你非要等她气死我不可么?休了她吧,娘再给你寻个更好的。”
我起初尚还担心,但依方才的情景推断,这可不就是苦肉计么。
我在佩服这老太演技精湛之时也忍不住倾耳往门内凑了凑,许久才听到他无奈的一声:“我知道了……”
后面的话我再未去听,迂回也好,敷衍也好,只知他这一句定了我的去留。我掉头就走,小小已经被人放开来,局促的立在厅外看我:“大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这原本就不是一个正确的姻缘,他娶我是个错误,我加他另有原因,也好,也好。
我本应是安慰她,偏偏已经一句话也未说出来,冲进书房执笔写了休书一封,找到苏衍斐的官印和私章盖上,带着小小收拾包袱便去了马厩牵马,府中人都在关注老夫人的身子,自然无人留意我们的动向,正见拴马桩上一站马蹄灯尚还燃着途中经过府中马厩,我忍不住提了提,也不知那马蹄灯怎么就掉落在铺满草料的地上,霎时火起。
小小尖声喊了声:“走水了!”
我拉着她一起策马出了苏府,冬日寒风凌厉吹到面上,有些疼,有些麻,我终是没忍住回头看去,苏府火势渐大,映的未化的积雪一片红光,本是冬天,这火也烧不大,仍觉有人影在提水灭火,我在马上回头看了许久。
小小小声在我跟前提醒:“小姐,看来姑爷还没发觉你走了呢,他是不会追出来的。”
因为他太自负,万万想不到我会休夫,以为我慕行云离了他不能过了不成。
我回头一甩马鞭:“驾。”头也不回往慕府方向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