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苏家也是因为这个看走了眼,当初我嫁入苏家,本也有了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的觉悟,谁想我与那婆婆两看相生厌,处处互看不顺眼,婆婆屡次鸡蛋里挑骨头,我自然不是好欺负的主,暗地里与她周旋,小打小闹也是常有,苏衍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便这样过着,那一次我闹的大了些,恰苏衍斐提前回府,我家婆婆抚额便晕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扶进室内,我忐忑立于门外,只闻苏家婆婆气若游丝的对苏衍斐道:“斐儿,你非要等她气死我不可么?休了她吧,娘再给你寻个更好的。”
我在佩服这老太演技精湛之时也忍不住倾耳往门内凑了凑,也只听到他无奈的一声:“我知道了。”
听闻他向慕家提亲前尚有一段插曲,因区区不才我与阮家小姐并称苏城第一美人,苏家婆婆拿了我们二人画像让苏衍斐看,阮家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在家世上自然胜过慕家,娶了她也容易在苏城站稳脚跟,婆婆特意将阮家小姐的画像放在上面,忙于公务的苏衍斐终在如山的公文里抬眸瞧了一眼,便指了指,婆婆恍惚看的是下面那张,便问:“是慕家么?”
苏衍斐才头也未抬,只淡淡“唔”一声。
后来婆婆便屡次提起,当时实是她看错了,苏衍斐本是指的阮家,她一时口误问出来,苏衍斐便以为那阮家小姐姓慕,将我误娶了来。
我之与他这段姻缘,原不过是个“误”字。
若是如此,何必苦苦纠缠,让两人都身心疲惫。
想到此处,我当即掉头就走,执笔写了休书一封,找到苏衍斐的官印和私章盖上,带着小小收拾包袱便离开了苏府,途中经过府中马厩,我顺手一不小心打翻了马灯……
悍妇之名由此而来。
天地良心,我真是不小心才打翻马灯,绝不是故意烧了大半个马厩来撒气。
日影转移,白绡窗纸上投下玲珑有致的女子身形,十五岁的慕流水穿着粉色春衫,夭夭如一支海棠花鲜艳娇嫩的开在枝头,清脆的磕瓜子声断断续续,她的声音在门外凉凉响起:“慕行云,你自求多福,这次老太是真的生气了。”
我在门内直咬袖角:“流水”
“不管,你自己呆着吧。”扔下这一句,我那没良心的自家妹妹磕着瓜子哼着小曲走了。
“大姐。”
门外传来慕彦风的声音。
我两眼一亮:“小弟”
小弟慕彦风十岁的模样,生的却是粉雕玉琢,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一对小虎牙:“我是来告诉你,娘说了,明天全家一起去逛花市。”我心中狂喜:“娘肯放我出去了?”慕彦风眼角一挑,笑的纯良无害,才慢悠悠补上一句:“没有你。”
我咬牙切齿吼一声:“慕彦风!”
慕彦风悠闲的掏掏耳朵:“姐,我还要告诉你,到时小小也会被娘带去,你是绝对不能迈出慕家半步的。”
我……我实在忧愁的很呐。
慕家老太打算用这种方式关住我,实在是低估了我。
第二日花会,兰山上海棠花自山脚开了漫野,山路石阶蜿蜒其中,远远望去,云霞堆砌,仿佛那石阶一路通向粉霞深处,便将那半边天都染成粉嫩的淡色,因兰山高入耸云,又有烟云遮映山腰,飘渺如画,只似天人在此修炼的仙山,听闻自古便有这样的传说,苏城人颇是信奉,兰山半山腰有一处寺庙,供奉仙人,常年香火不断,因此花会这日到寺中上香,沿途欣赏花景已成苏城胜景,况这日各地商贩均云集于此,带来许多新奇玩意,极是热闹。几自清晨起山路上便断断续续有人上山,风起乱红如雨,四下里皆是花香,行人漫步其中,自然心旷神怡。
慕老爹年轻时喜教好友,结交下不少奇能异士,其中一人善乔装之术,幼时我觉得好玩,便偷偷与那人学了七七八八,因慕老太一心让我学女红,并不喜我学这些旁门左术,所以一直都瞒着她,因为如此,我也才可以屡次脱身。
当日我便扮作一名老翁,花白发,灰布衣,在镜中望去,倒有几分道骨仙风,颇自得的捋捋下巴上的花白胡子,爬上房梁,揭开瓦片,溜了出去。
到了兰山日头渐高,石阶上行人渐多,我并不去寺中上香祈福,也不愿和行人挤来挤去,因此路上走得慢,觉得累了索性偏离山路找一个僻静地界歇息,此处鸟语花香,风过花枝簌簌而响,粉嫩花瓣铺地,躺下去软绵无声,身子都似能陷下去,顿觉心胸舒畅,心满意足的四仰八叉的躺下来阖眼小寐。
正朦胧欲睡之时,忽听有女子娇笑声音由远及近细细传来,我眯眼懒懒一瞧,只见密集花树下行来一群年轻男女,五个年轻貌美女子与唯一一个白衣男子有说有笑,男子谈吐不俗,举止优雅有礼,引得众女子飞霞浅生,只仿佛与那锦簇海棠花连到了一处。
我懒懒阖上眼,只盼着几人快快走开,以免扰了我的清净。
不料脚上突被踢了一下,似有人绊住了,接着便是女子“啊”的惊叫声,我朦胧睁开眼,便见一粉衣女子扑入那男子怀中,露出受了惊吓的楚楚之态,那男子也破解风情的将她拦腰环住,低首笑意和煦,声音朗朗:“方小姐,你没事吧?”
方小姐顿时飞霞漫布,这才怯怯朝她望来:“公子,我被这东西绊了下?”
唔,好俗气的对话,好俗气的场景。
我叹口气,呵气连连坐起身来,想是躺的太久,身子被那花雨遮没,豁然坐起,掀起花瓣纷落,霎时几个女子惊叫声震天,其中一个女子见罢嫌恶蹙眉:“听说那种肮脏闹市常有老翁专门以吓唬年轻女子为乐,不想让我们碰上了。”说着唤了声:“公子。”看了看那男子柔弱状向后缩了缩身子,另几个女子闻言惊讶道:“真有此事?”急急抱胸藏到那男子身后。那男子扶好方小姐,唇边隐约含笑,倒似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