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三国大赢家: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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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跪别恩师,司马懿入仕(2)

“主公总算是下定决心,先发制人了。”审荣扫视四周,继而如释重负地笑道,“佐治兄,也许你还不知道,主公虽然顽固,但从没像这次一样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如果我是主公,恐怕也会觉得起兵伐曹,于军国无益,反倒劳民伤财,疲敝百业。”

“此话怎讲?”审荣一悸,奇怪地问道。

“当年朝廷受董卓逼迫,无以自救,亟盼义兵,以脱危难,主公顺天应民,联合各路人马,兴兵讨董,董卓死后,又驱无能之韩馥,废割据之公孙,转战四方而有今日雄势。主公以讨不臣名动天下,他怎么可能再行董卓之事而使家门蒙羞?你别忘了,当今与主公并列的人,刘表、刘璋、曹操而已,刘表、刘璋皆为汉室宗亲,替天子守牧,曹操是朝廷司空,与主公共侍天子,如若发兵,岂不是与朝廷作对?主公一门,世受汉禄,怎么会做乱臣贼子呢?自然是安守四州,屯粮保民,流芳万世而已。”

“世人都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虽为汉臣,实为汉贼,主公大将军的名位其实也是曹操安抚其心的手段,主公看不出来吗?”

审荣性情天然,说话直爽,但从小跟随审配,多在书牍间游历,不重实务,有时不免一厢情愿,或者说过于执拗。

“主公明慧,怎能看不出来。”话虽如此,辛毗却暗自哂笑,瞟了眼审荣,说道,“只是主公做人,重名而不重利,你不是说许攸曾建议主公夺取司隶,以扼曹操北进之路,主公不听,反使曹操借机壮大吗?这其中缘由也便是我方才说到的。”

“朝廷疲弱,战乱频起,主公世受汉禄,更应该替天讨贼!”

“说得对!从黄巾乱起至今,争来打去的也有十五年了,也该够了。可主公上月得了小公子后,休逸之心日甚一日,我等身为辅佑,难道眼看着曹操兴起而袁氏没落吗?”

审荣严正地摇摇头。

“只是大公子一方,田丰、沮授因连年用兵,皆主张广积粮草,深造城墙,作持久之计,更让主公不思主动,郭图也改了主意,周齐倒是曾跟在下说起过,想劝解劝解主公,但郭图让他少说为妙,他也就待时再动了;我叔父多次求见主公,主公竟不见,幸好有佐治兄你这位孔明先生的高足在,否则主公将再失良机,而我等诸人也将为后人耻笑,只是不知佐治兄是如何说服主公的?”

辛毗笑笑,看看外头,见起了风,便起身将窗户拉上,坐回原位,端起耳杯正要凑到嘴边,寻思了一会儿又放于食案,咧嘴一笑,慢慢言道:

“方才我说主公重名,重名之人,多有嫉妒心,看不得他人声名盖过自己,我便假称曹操已自立为王,还伪造了曹操称王文告上呈主公。我料想主公定会火冒三丈,果不其然,主公怒火中烧,恨言‘曹阿瞒宦官孽孙,当年不过是我麾下一将’。随后我激主公,太祖皇帝称帝后,与众臣斩白马为誓‘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现今曹操冒天下之大不韪,实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也不把主公这等忠臣放在眼里,我劝主公效周勃诛灭诸吕之事,兴兵讨曹,再迎天子到邺城亲政,主公必将以护汉大功彪炳千秋,与周勃、陈平、霍光一样,为万民敬仰,可告慰祖宗。”

审荣听完后,激动地咂咂嘴,击掌大笑:

“还是佐治兄机敏,所言正中主公心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是主公一向多变,我担心今日主公虽然同意讨曹,但明朝如果换了主意,又当如何?”

辛毗不无惋惜地一叹,袁绍身上的毛病,他的谋士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依旧追随左右。若袁绍英雄盖世,不知道今日山河,又是谁家的天下。辛毗此刻更有一种紧迫感。

别驾田丰似乎努力想挤出一点轻松的表情,但那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只得作罢,仔细瞧去,眉宇间挂着的不快配上满脸的褶皱却是十分顺眼。

他笼着手跟在袁绍的身后,袁绍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袁绍并不理会,只是一边抱着襁褓中的小公子逗趣,一边瞟着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神情愉悦,看得田丰心头直淌血。

他在屋里踱了几圈,见四十多岁的田丰毫不嫌累地依旧跟在身后,烦躁地斥道:

“元皓(田丰表字),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意已决,你无须多言,还不退下!”

“主公!”田丰见袁绍总算开口,趋前几步道,“主公既然已决意攻曹,在下无话可说,可主公意欲一战而下,在下以为不妥。圣人有言‘欲速则不达’,兵者,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为保万全,主公宜分遣精骑,略其边鄙之地,使曹操徒劳奔命,自耗士气,待气衰而竭,再引兵击之,方为上策。”

说完,田丰深深一鞠礼,袁绍干笑了几声,把脸埋入襁褓摩挲了几下,说道:

“你们这些迂腐脑子,曹操将少兵寡,你们却还畏首畏尾,丢我的志气,既然决心已下,就应一鼓作气,如果照你说的那样,没等曹操死,我早就入土了!”

“主公……”

田丰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与袁绍面贴面,袁绍退了几步,极为厌恶地瞪了田丰几眼。

“主公……”

“好了,好了,你去吧!”

田丰只得退下,边往外走边喃喃自语:

“袁本初自丧其家,亲者痛,仇者快!”

这话恰被从门外进来的辛毗听到,旋即告于袁绍,见袁绍并不在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免得被他视作专在背后嚼人舌头的奸佞小人。

“佐治,你来得正好,我刚要遣人去找你。”

“主公找在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也没什么。”袁绍招呼他坐下,眼睛望向门外,“那些人,苍蝇一样天天在我耳边叫唤,烦得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还是你好,懂得我的心思。”

“在下只是尽本分罢了。”

这时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起来,一个老妇啪啪啪从后面跑出来,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

“大将军,公子该喂奶了!”

说罢,将婴孩从袁绍怀中抱起,转入后院。

袁绍抚了抚身上起皱的衣服,笑道:

“佐治,如今四州安泰,唯有二子争位这件事让我烦恼。袁谭袁尚皆为骨肉,且下僚各有拥戴,处置不当,必有忧患,不知佐治有何妙策,可解困扰?”

辛毗本就计划着使袁谭袁尚两派的争斗更进一步,现在袁绍主动向他征求意见,正合心意,于是先将这次前来府上的目的放在一旁,将他多日所想禀于袁绍:

“两位公子的事,乃主公家务,主公决断便是。至于下僚,在下想起前日与审总幕闲叙,说起古往今来,拥兵自重,不听号令乃祸乱根本。如今处大乱之世,正当精诚团结,而郭图、沮授、田丰诸人,自恃主公信任,尤其是田丰,以别驾之任,不思为主公解忧,反而处处阻挠主公护汉攘敌大业,而且他又是冀州本地人士,广有部曲,宗族势大,日久难保其不生异心。”

听辛毗这么一说,袁绍回想起刚才田丰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确实目无尊长,直恨得牙痒,急忙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

“审总幕以为,田丰等人之所以骄狂,是他有监统三军的权力,权威太盛,致使他有不屑之心,主公应该分其监统之权,一则去其专权,二则彰主公公无偏私,在下深以为然。”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袁绍冲两侧近侍喊道,“快快,取笔墨来,我这就下令。”

袁绍这一怒一喜,一惊一乍,见急毛躁无远虑,临事形色无城府,辛毗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田丰接到袁绍手令时,家中正在举行宴会,郭图、沮授、周齐都在座,听说要把田丰监军之权一分为三,审配、淳于琼与田丰以都督之名各监一军,席间几人已无心吃酒,开始骚动起来。

田丰料定这决不是出自袁绍的本意,定是有人在袁绍面前进谗言,便取来几枚钱塞到传令的近侍手中,问这份手令的来由,近侍照实回答。等近侍走后,田丰勃然变色:

“辛毗一介小儿,且不与他计较,可恨那审配匹夫,他这是断大公子手臂,以助三公子顺利接位。今番他算计老夫,明日说不定是在座诸君。着实可恨!”

“在下愿为别驾出这口恶气。”周齐从席上坐起。

“你打算怎么做?”郭图很好奇。

“揍他一顿!”周齐说着挥了挥拳。

众人哂笑,郭图道:“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想出这种小儿把戏!”

“唉!”田丰摇头叹气,喝下几口酒,“且记得这笔账,若抓住把柄,定然饶不过他!下月大军开拔,不管如何,老夫还是要劝阻主公。”

散宴后,因住家相近,周齐与郭图同乘而去,车上,周齐对郭图说道:

“别驾对辛毗颇不在意,可在下觉得,主公改变既定方略与曹操决战,又下令分别驾军权,多是辛毗在背后捣乱,辛毗这人,少言多谋,心思缜密,决不是别驾所说的一介小儿,我们得提防他。”

“不至于吧!”

辛毗素淡谦恭,文质有礼,平日里做的不过是抄抄写写的文牍杂务,看不出有什么野心,刚到邺城那会儿,他还送了些家乡特产给自己,对这个年轻后生很有好感。他常受主公召见,是因为他曾经在袁术帐下效力,而且又是孔明先生的高足,若论他心怀阴谋,那就有点过了。况且,主公不是没让他参与军机之事吗?

想到这里,郭图松快地一笑,直摇头。

邺城的夜色今天似乎来得格外早,还没到酉时初刻,就完全黑了,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在廊下,咕咕咕地叫着,没多会儿,屋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人,原来是辛毗。他左右张望,见无异样,蹲下身左手抱起鸽子,右手从它的右腿间解开圆箍,取下木管,抽出白布,展开瞧看,不觉一惊。

没想到在邺城暗潮汹涌的同时,许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子刘协今年十八岁,年初刚行了冠礼,按照祖制,行冠礼之后,就可以亲理国政,可现下曹操丝毫没有归政的意思。若是以前,年岁尚小,还可一说,可如今已然成人,曹操却视而不见,分明是擅权霸道,置天子于何地,又置汉室于何地!

刘协不甘做个有名无实的天子,要想摆脱傀儡的身份,就必须除掉曹操,但宫门内外,遍布曹操耳目,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人可靠。他以董贵人身染小恙,思念父亲为由,召国丈董承进宫。

见到董承,刘协只是一个劲地抹泪,口中没有半句话。董承纳闷,开口就要问,却被刘协紧紧捂住,向两旁眨眨眼,董承心领神会。两人聊了些家常,临走前,刘协从御座上拿起一件锦袍对董承说道:

“夜寒风大,国丈身上衣薄,这是朕的常衣,国丈穿上。”

董承接过锦袍,含泪而退。刚出宫门,有人就将天子召见国丈一事传报给了曹操。曹操正在府中与荀彧弈棋,听到消息,夹着棋子的右手在棋盘上停了一会儿。

“董国舅平日勤俭朴实,现在晚秋时节,早凉晚寒的,也应该穿件好衣服了。”

暗中却遣下人手,布下密网,监视董承的行踪。

董承到家后,屏退左右,锁上屋门,脱下锦袍,里里外外翻遍,并无一物,怕有遗漏,取来剪刀沿着背衬的密线剪去。刚剪了几刀,隐约现出素绢的模样,董承放下锦袍,打开门环顾,安静如常,于是又锁上门,拿起锦袍,撕掉背衬定睛再看,果然有一块素绢,急忙取出展看,顿时愕然,绢布上竟写着几行血字: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操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创皇破指,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

董承难以自禁,泪如雨下,抽泣声回响于整间屋子,他双手捧起素绢端视良久,暗忖,自己一人势单力薄,想要铲除曹操,还需要多揽人手,可是许都城内,与自己交心的,不过三五人……

董承忖量难定,连夜请来侍郎王子服、昭信将军吴子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诸人共商大计,众人接过密诏,全都挥泪不止,即刻咬破手指,在密诏背后写下各自的名字,立誓除贼。

董承说道:“城内曹兵众多,咱们这边除吴将军两百亲兵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调动的军士。刘皇叔心系汉室,天子赞为英雄,如今刘皇叔领徐州牧,兵马强盛,咱们可外接刘皇叔,内布暗兵,曹操定死无疑。诸位觉得怎么样?”

众人点头称是,随即回家准备,但没走多远,就被人用麻袋罩住,绑入许都郊外专用来关押反对者的秘牢。严刑拷打之下,王子服、吴子兰咬舌自尽,吴硕被活活打死,种辑为保命,出卖了董承,曹操随即捕杀董承,夷其三族,已有七个月身孕的董贵人也没能幸免。

没出三日,曹操发兵徐州,打算一举消灭刘备,表面看,是因为董承打算联结刘备,如今参与谋操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刘备一人在外,曹操此举是为了斩草除根,实际上是为将来攻取江南做长远准备。徐州地处豫州东北之边,与兖州南北相连,与扬州隔江对望,得徐州后,既可做战略转圜的后方,又可做战术进攻的前沿,一举三得。这便是曹操念念不忘徐州的真正原因。

董承谋曹未遂,被后世史家称为“衣带诏事件”,蒋济用信鸽将这件事告知司马懿,司马懿又告知辛毗。信末,司马懿这样写道:

“曹操灭刘备,袁绍除攻曹操,虽然不如黄雀捕蝉般勾人心魄,但其中风云诡谲,诡诈巧佞却也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