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聊斋(上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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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嘉平公子

嘉平地方有个公子,生得风姿秀美仪表堂堂。他十七八岁时,离开家到府城去参加童子科考试。他偶然路过一家姓许妓女家的门,眼睛向里一瞥,见门内有一位十五六岁女子,于是注视着她。美貌女子冲他颔首微笑,公子就像魂被勾走了似的,上前与女子说话。女子问公子道:“你住在哪里?”公子便将自己的寓所告诉了女子。女子又问:“你房中还有别人么?”公子答说没有。女子说:“晚上我到你那儿拜访,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公子回来,到黄昏时分,支开僮仆。女子果然翩然而至。自称:“我小名温姬。”又说:“因仰慕公子风流,所以背着妈妈前来。小小心思,就是情愿侍奉公子终身。”公子也很高兴。

从那以后,温姬每隔两三夜总要来一次。一天晚上,温姬冒雨而来,进门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搭在衣架上;又脱去脚上的小靴,让公子代她擦去上边的泥污,她自己则上床拉开被子盖在身上。公子看那小靴,靴料为五纹新锦,全部泡透了,为之可惜。温姬说:“我不敢用这不值钱的东西来劳动公子,是想让公子明白我的一片痴情。”她听见窗外雨声不止,便吟道:“凄风冷雨满江城。”温姬请公子读出下句。公子以不懂写诗推却。温姬道:“像公子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知道风雅?好叫我扫兴!”温姬劝他学写诗,公子点点头允诺了。

温姬和公子往来频繁,僮仆们无不知晓。公子的姐夫宋氏也是世家子弟,听说内弟与温姬有交情,便私下里央求公子让他见温姬一面。公子便向温姬说了,温姬一口回绝。宋氏悄悄躲在僮仆的房中,等温姬来了以后,就趴在窗子上偷看,神魂颠倒,几至发狂地猛地推开房门进去。温姬忙起来,翻墙而去。

宋氏见了温姬后很向往,于是准备礼物去见妓院的老鸨许妈妈,指名要见温姬。许妈妈对他说:“以前确实有个温姬,但已死了很长时间了。”宋氏惊愕退出,将实情告诉了内弟。公子才知道温姬是鬼。到了晚上,公子便将宋氏所说的告诉了温姬。温姬说:“我的确是个鬼。不过你想得到美女,我也想得到美男。我们俩各自如愿就足够了,又何必要管是人鬼呢?”公子连声称是。

等公子考完试回家,温姬也随同他一道回去。旁人看不见她,而只有公子才能看见。到家后,公子独自住在书斋中歇息而不回房睡觉,父母便生产了怀疑。一次温姬回娘家去,公子才将前事向母亲讲了。母亲吃惊不小,劝戒公子和温姬断绝来往。公子不听从。父母愁得不得了,用各种办法来驱除不能遂愿。

有一天,公子写了一张留给僮仆的便条,放在几案上。那上面写的错字很多,把“椒”错成“菽”,“姜”错为“江”,“可恨”错为“可浪”。温姬便在便条子后写道:“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便告诉公子说:“当初我以为你是世家之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所以以身自荐。却不料你只是徒有其表!我以貌取人,莫不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吗!”说罢,忽然不见了。公子虽然觉得惭愧,仍然将便条交给仆人。遂一时传为笑谈。

异史氏说:“温姬也太认真可爱了!像这样翩翩公子,又何必去苛求他呢!以致后悔不如娼妓,那他的妻妾就要羞得直哭了。然而用什么办法都赶她不走,而一见便条就慨然长叹,看来,这花菽生江,和读了令人不敢生病的杜甫诗句子章髑髅,有什么两样啊!”

《耳录》上说:有人在路边施舍茶水,招贴上写道:“施恭结缘。”把“茶”误写成“恭”,也够使人一笑了。

有一大户人家的子弟,衰落穷困后,在大门上贴了一张招贴,写的是“出卖古代淫器”。把“窑”误写成“淫”。下面还写着“有要宣淫、定淫的,大小皆有,入内看货论价。”宣窑和定窑都是名贵的古磁器,世家大族的后代有许多不通的就是像这样,哪里仅是“花菽生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