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聊斋(上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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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天宫

京城有个郭生,二十多岁,长得容貌俊美身材修长。有一天傍晚,有个老妇人送给他一杯酒。他对无缘无故送一杯酒给自己感到奇怪。老妇人笑着说:“不用问是为什么,只管喝了它,然后必然有美好的境遇出现。”说完便走了。他揭开杯子盖轻轻一闻,酒香浓冽,于是把酒喝了下去。忽然间酒醉不醒,昏昏沉沉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醒过酒来,就发现和一个人枕在一个枕头上睡觉,用手一摸,皮肤光滑得像涂了香脂,一股浓重的香气散发出来,原来是一个青年女子。问她话,她不回答。于是和她交欢。完事后,用手一摸墙壁,墙壁全是石头,隐隐约约有点土气味,像坟墓。他吃惊,怀疑自己被鬼魂迷住了。便问女子:“你是哪路神仙?”女子回答:“我不是神,是仙人。这是仙人的洞府。我和你有前世姻缘,你不必惊讶,只需耐心地住在这里。往里再进一道门,有个透光的地方,可以到那解手。”接着女子起了床,关上门走了。呆了很长时间,郭生感至到有点肚子饿,于是就有个女僮送来面饼、鸭汤给他吃。洞府中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没过多久,女子来睡觉,才知道是晚上了。郭生说:“白天看不见太阳,夜里见不着灯火,吃东西也不知道从哪下口,常此以往,那么嫦娥和罗刹有什么不同,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女子笑着说:“这是因为你是世俗中人,爱多说话容易泄密,所以不想让你看见形象和颜色。况且即使在黑暗中摸索,漂亮和丑陋也可以分得出来。何必要用灯烛?”过了几天,郭生感到非常烦闷,多次请求暂时回家。女子说:“明天晚上我和你到天宫游玩一次,然后就分手。”

第二天,忽然有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来了,说:“娘子等候你很久了。”郭生跟着她走出了洞府。在星斗的光亮之中,见有无数的亭台楼阁。经过几道曲曲折折的画廊,才来到一个地方,堂上挂着珍珠帘幕,点着大红蜡烛,照得厅堂里如同白天一样。走进厅堂,只见一个美人脸朝南坐着,年龄二十左右,华贵的锦绣长袍耀人眼目。头上的首饰嵌着颗颗明珠,沿着凤冠的周围垂下来,随着动作摇来摇去。地面上都点着小蜡烛,连裙底下的金莲都照得清清楚楚。这位真的是天仙啊!郭生神魂颠倒,慌乱失措,下意识地跪了下去。美人叫丫鬟扶起并让他就座。一会儿,罗列着山珍海味的宴席准备好了,美人给他敬酒说:“喝了这杯酒以后,便送你回去。”郭生鞠躬说:“以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对面不识仙人,实在惶恐后悔。如果能让我自己赎罪的话,希望你收我做个忠贞不二的奴仆。”美人对丫鬟微微一笑,就让她们把酒席搬到卧室里去。卧室里挂着丝线穗子装饰过的丝绸绣帐,锦被缎褥温香滑软。让郭生坐到床上。喝了两杯以后,女子一再说:“你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暂时回家看看也没关系。”又喝了一轮,郭生还不提回家的事。女子叫丫鬟点上灯笼送他走。郭生不说话,假装喝醉了睡在床上,丫鬟们推他,也不动。女子叫丫鬟脱光他的衣服。一个丫鬟拨弄他的阴处,说:“这个男人的容貌长得很温雅,这东西怎么一点也不斯文!”丫鬟们把他抬到床上,大笑着走了。女子也过来睡觉,郭生才转身。女子问:“你喝醉了吗”郭生说:“我哪里醉了,见到仙人,神魂颠倒!”女子说:“这里是天宫,天不亮就要早点离开。如果嫌洞府中憋闷,不如及早分别。”郭生说:“现在夜里有名花陪伴,闻着她的香气,摸着她玉肌雪肤,却苦于没有灯火,不能一瞻仙姿,这种情形叫人怎么忍受得了?”女子笑了,答应给他点灯。漏声已极四更,女子叫丫鬟提着灯笼抱着衣服把他抬回洞府。进到洞里以后,看见洞中的彩绘十分精美,睡的地方铺的皮褥棕织的毡毯有一尺来厚。郭生脱了鞋子抱过被子盖上,丫鬟迟疑着不想离开。郭生定眼注视着她,发现她很有风韵,便开玩笑说:“说我那东西不斯文的是你吧?”丫鬟笑了,用脚踢着他的枕头说:“你应挺尸了!不要再多说。”他一看丫鬟的鞋尖上嵌着豆子大的珍珠,便抓住脚拉她,丫鬟倒在了他的怀里,就做起爱来,丫鬟忍受不了痛楚而呻吟着。郭生问她:“年龄多大了?”她笑着回答:“十七岁。”郭生又问:“处女也懂得调情吗?”她回答:“我不是处女,但是有三年没干这事了。”郭生便向丫鬟打听仙人的姓名和乡籍排行。丫鬟说:“不要问,既不是天上,也不是人间。你要是非得知道准确消息,恐怕死无葬身之地。”郭生也就不敢再问。第二天晚上,那女子果然拿着灯烛来了,和他一起睡觉吃饭,而且每天如此。一天夜里,女子说:“本来希望能结百年之好,想不到人情总是和人的愿望相违背,现在要清除天宫,没办法再留你了。请让我敬上这杯酒和你告别吧。”郭生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要求女子能送他些胭脂之类的化妆品做纪念。女子不同意。送给他一斤黄金,一百颗珍珠。郭生喝完三杯酒以后,忽然昏沉沉地醉倒了。

醒来以后,他觉得四肢像被捆绑着一样,缠绕得很密,大腿伸不开,头也钻不出来。他用尽力气翻滚转侧,晕头晕脑地掉到床下。伸出手一摸,原来是被一床锦被像口袋一样包着,外面还用细绳捆住。挣脱捆绑从包裹里出来,便坐着仔细回想这是什么地方,隐约地看到了窗棂,才知道仙人已把他送回到自己的书斋里。当时他已离家三个月了,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开始郭生不敢明白地向别人讲述这段经历,怕被仙人责怪。但还是暗暗怀疑不是天宫。私下里把个别情节告诉了至交好友,没有人能猜测出究竟是什么地方,见到的是什么人。把被子放在床上,满屋充满了香气。把被子拆开看来,原来被子是最好的丝绵里面加进香屑缝制而成,便将它珍藏起来。后来有个达官听说这件事后详细地盘问他,然后笑着说:“这是有人在耍弄晋惠帝的贾皇后当年玩过的旧把戏,仙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即使这样,这件事也应该绝对保密,泄漏出去,会使家族毁灭。”有个巫婆曾经出入过贵人之家,说郭生所讲述的楼阁形状,和权贵严家的极其相似。郭生听说后,吓得要死,带着全家逃往外地。没多久,严被嘉靖皇帝杀了。这时郭生才回来。

异史氏说:“高楼亭阁模糊不清,若隐若现,奇异的香气弥漫帏帐,女奴们迈着小步行走,她们的鞋尖上还嵌着明珠。如果不是放纵荒淫的权贵,骄横奢侈的豪门,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呢?那些与妇人交合后用的白绫巾扔下后,原来金屋所藏的娇女,便公开住进了长门宫,用少女嘴做的唾壶未干,过去柔情蜜意耕出的情田如今已长满了茂草。被抛弃独守空床,日日伤怀,只好也暗烛偷情而博取销魂一刻光阴。她既在玉台之前不展愁眉,又在宝幄之内妄自凝眸。便让喝醉了酒的郭生走进天宫,误把温柔乡中百般媚态的荡妇当成了仙女。粗俗鄙陋的家伙生活淫乱,本来就不知廉耻,但对那些三妻四妾情田广大而自己荒废的人,却是很好的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