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将昔耶推进去，“你看看可有你喜欢，不如拿些回去。”你以后要是落魄了，也可拿来换些钱啊，有些身外之物总比身无分文好。
昔耶愣了一下，步伐有些慢，却还是很听小花的话，缓步走进顾况的书房，不多时，便捧着一卷白宣走出来。
“你拿了什么？”
她低头看向摊开的宣纸，上面是顾况唯一一首不被世人知晓的诗作，也是他与裴莠莠定情之物——《莫轻摘》。
“你拿这个做什么？”小花很不喜欢这首诗，总觉一看到就会想起裴莠莠，心里就开始为顾况不值。
但是见昔耶坚持，她便没有了异议，弯腰将昔耶抱起来。那孩子似乎是极为喜欢这首诗，垂着头看着诗作不语。
小花瞟了他一眼，带着他飘向瑶山，“你说，她要是再改嫁，顾况该有多伤心啊？”
昔耶将白宣卷好，总算收回了放在诗作上的心思，“等。”
小花盯着他的脸，觉得这张脸很好看，也很神秘，好像什么都知道，可怎么就是这么稚嫩呢？要是再老个几岁她就可以老牛吃嫩草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等什么？”
结果一不留神，飘得忘记看路，差点让昔耶撞到树上，被昔耶一把叫住，“等死。”
小花抿着嘴唇，把惊魂未定的眼泪逼回去，“我本来就已经死了，要死也是你死！”
昔耶皱眉，“她死。”
小花咬咬牙，恨恨的看着他：“真的？”
他点头，又重新搂住小花的腰，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意外，安全的回了瑶山。
等回到了青庭，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要是真的等，万一等到四五十年呢？
她飘过去，抓住昔耶的肩，问：“等多久？”
明明是满怀期待，却只听到他轻飘飘的两个字：“很久。”
小花的眼泪终于被气了出来，留在脸上，落在空气里化为虚无，小花想她再也不要和昔耶说话了，这人真讨厌。
瑶山的半夜里，繁星灿烂，小花飘在大树上夜观星象，看能不能看出裴莠莠的命运。夜里的风很急，可是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她始终觉得很对不起顾况，若不是自己自以为是地教他描影之术，他便不会娶裴莠莠，也便不会死。
他还能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比裴莠莠更美却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尽管小花知道顾况那样喜欢裴莠莠并非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裴莠莠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女子。
小花叹了一口气，叹到一半的时候，树下传来脚步声，不用低头也知道是昔耶。小花赶紧将头扬得高高的，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他，也绝对不搭理他。
他笑了一声，也没有出声叫她下来，不知怎么上的树，一眨眼的功夫就坐在小花的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绢，握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摊开，“吃吗？”
小花将头偏向一般，“不吃！”
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拈起一小块桂花糕，放进小花的嘴里，说：“甜的。”
他今天闻到了桂花的味道，想到去年和小花一起采的桂花还没有用完，就特地做了一块桂花糕，闻着很香，趁桂花糕还是热乎乎的就放在怀里拿来给她解馋。
她将头偏回来：“还要。”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从袖中摸出顾况留下的那个瓶子，微微皱眉，“先。”他已经趁小花看瓶子的时候把剩下的桂花糕收了起来，藏在怀里，执意要小花先用这滴血。
小花有点惊讶，他居然记得这件事，小花一直盘算着怎么收拾裴莠莠，连自己的报酬都忘了用。
她有点恼恨这孩子年纪小小就会威胁鬼了，可是又没底限地摊开了手，看着昔耶将瓶子里的那滴血倒出来，落进自己的掌心。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奇怪景象，那滴血钻进小花的身体里就消失不见了，小花却一心只想着那味道很好的桂花糕，依旧摊着手，向昔耶讨吃的。
嘴里被喂进甜甜香香的糕点，眼前是灿烂的星河，身边是俊美的小男孩，小花觉得鬼生都变得美妙起来。
过了一会儿，不见昔耶再喂她，小花还以桂花糕又没有了，正惋惜着美景不常在，美男不常来，美食不常有，忽然昔耶伸手触摸着她的眉心。
“花……”
小花愣愣的摸到刚才昔耶摸过的地方，花？那里开花了？
她没顾上昔耶，直接飘进屋子里，可是又找不到能照出她的镜子，正懊恼不止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办法，“昔耶你过来。”
她半蹲在半空，和昔耶齐肩高，说：“你把眼睛睁大，不许眨眼也不许乱动。”
幽深的黑色眸子里，是小花的倒影，她在双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除了不是很丑，额上却又一个红点，看上却也不是很丑，小花便放心了。
心安下来，又想起那桂花糕的味道，张开嘴舔了舔唇，很不要脸的说：“还有吗？还要吃。”
那样子倒不像是冤死的花妖，反而像是只饿死鬼。
昔耶笑，从怀里将剩下的不多的桂花糕摸出来，眨了一下眼睛，说：“抱。”
小花很想坚定不移的拒绝，可是偏偏嘴里突然被塞进一点桂花糕，她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昔耶，伸出双手，“好。”古来那些很有节操的人，不是名士就是大家，她想自己就是一只鬼，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节操，能吃上一口东西，便是拿贞操去换又有何妨？
很多年以后，当小花不再是小花，昔耶也不再昔耶。在遥远而又繁华的长安，她最为怀念的就是昔耶做的桂花糕，她想即使是拿命去换，她也愿意再尝一口他做的桂花糕，或者她并非是真的想吃桂花糕，而是想他。
这一晚，依旧是被昔耶抱着睡的，其实小花哪里需要睡觉，等昔耶睡着了她就飘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见昔耶有什么藏私的东西啊。为什么好多事情她不知道的，昔耶都一清二楚呢？
她转身看了一眼还保持着拥抱自己的姿势而眠的昔耶，见他还在沉睡中，就盯着顾况那幅诗作发起呆来。天色都快大亮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出来昔耶的不同寻常之处，只能归功于他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