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金雕
2838900000106

第106章 密札

无论是那个龙虎山道士说的桃花运,还是那个幼时遇到的西藏喇嘛所说的时运被困,张鸣九都没有放在心中。尽管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相信神鬼存在的。但他并不认为凡夫俗子能够算清楚上天的意思,甚至扭转天意。

他所关心的,是此时正放在手边的一份包着橙红色封皮的密札。在特务处新颁布的律令中,这个颜色的重要性,仅在正红色之下。

书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紧接着,就是一阵浓郁的茶香飘了进来。张鸣九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接替苏廷威在他身边做长随的陈正坤。

张鸣九接过茶杯,身子靠在椅背上,借着喝茶的工夫稍稍休息一下。见陈正坤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他和善的笑了笑,随口问道:“正坤,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舅爷,孙儿伺候您休息了再睡。”

“用不着。”张鸣九喝了口茶,冲他摇了摇头,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屋去睡吧。今天事情多,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呢。以前,廷威在我身边的时候,晚上一般都不用他伺候的,你也一样。”

陈正坤听了,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但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样子,就知道他不肯回去休息了。还是小时候的那副样子,在皮匠铺学徒两年多,也没能改改他那犟得可以的臭脾气。

张鸣九摇头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接着拿起那份密札看了起来。虽无言语,但也算是默许了陈正坤的举动。

这密札里的事情既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是火急火燎的急事,但用这种橙红色封皮包裹,张鸣九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小年才刚刚过去三天,转眼除夕将至。这个时候,本应该是家家户户筹备过年的时候,该买年货的买年货,该置办新衣服的置办新衣服。很多铺子都无人打理,早早关门歇业,回家过年去了,可张鸣九却依旧不能闲下来。反倒因为手中的这份密札,而要好好的忙活一阵子了。

密札的内容很短,其中最主要的部分,莫过于是新民府乃至整个奉天省即将到来的人员调动。人员调动没有什么奇怪的,几乎没有哪个官员,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当官几十年,一直当到死。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一次的调动,对张鸣九的影响颇大。

众所周知,张鸣九到新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地方的官绅,增强软硬实力。因为他乐善好施,一向是有便宜大家占,有好处大家分,所以在士绅们眼中,这个白手起家的傻小子,虽然没有自己几十年上百年的家业底子厚,但还是可以平等交往的。

在官场上,他主要收买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奉天将军增祺,一个则是新民知府增韫。在这两个人身上,张鸣九可是花了血本的,才换来了二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宽容。

但如今最大的坏消息就是,过了年,这两个人就都要调走了。据可靠的情报,接替盛京将军的是汉军正蓝旗人赵尔巽,接替新民知府的则是曾参与镇压义和团的浙江吴兴人沈金鉴。

这两个人,张鸣九都不是很熟悉。只是从石豹搜集出来的资料中,才能看出些许的端倪来。但仅仅是这么一点东西,那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借着到新民各处士绅家中送礼的工夫,经过一整日的旁敲侧击的打听,张鸣九总算弄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尔巽,汉军正蓝旗人,同治十三年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后放安徽、陕西等省按察使,及甘肃、新疆、山西布政使。光绪二十八年冬,护理山西巡抚。二十九年署理湖南巡抚。三十年春,内调署理户部尚书。直至近日,即将接替原盛京将军增祺,继任盛京将军。

从这一大串的履历之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官场老狐狸。和增祺那样凭祖荫做官的人,自然有诸多的不同之处。而且,从不同的口中说出的不同的故事,也都证明了,赵尔巽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不是增祺那样可以随随便便花银子收买的。

如果只有赵尔巽一个人,倒还不会让张鸣九那么为难。偏偏上天不作美,给张鸣九出了另一个难题。那就是新任新民知府,沈金鉴。

沈金鉴这个人,应当算是个神童。十九岁那年,府试夺冠,补銮舆卫。后因参与镇压义和团有功,晋升知府,曾任天津保甲总办、北洋巡警学堂总办等职。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月,他就要来接替增韫的职位,做新民知府了。

先是有个汉八旗的英才做盛京将军,紧接着又来了个知兵秀才做新民知府。看着这两个名字,张鸣九只觉得眼前发花,一阵阵的头疼。

自打从八角台起家,到如今在新民成了家喻户晓的大商人,和本地官绅打成一片,他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的。

甜头吃了太多,日子过得太顺,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好好歇上一阵子的时候,却给他送来这么两个祸害。这真是…溢于言表的可恶啊。

就在张鸣九仰头看着天花板,寻思对策的时候。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寂静的书房中,还是引起了张鸣九的注意力。他不禁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对上陈正坤有些惶恐的眼神。

还没等他开口,陈正坤已经矮了半截,跪在了地上。

“干嘛?”张鸣九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难道自己很吓人吗?不过是看了他一眼而已,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舅爷,孙儿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陈正坤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都已经四更天了,您还不休息,对身体不好的。孙儿伺候您歇了吧?”

合着还是劝自己睡觉的。

张鸣九撇了撇嘴,对身边这些人的思维简直是没法理解了。自己今年不过二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精神头充足的时候。不就是熬个夜吗?说得像是七老八十,时时刻刻要注意身体似的。

但人家已经这么想了,他也没什么办法。陈正坤这小子,论辈分跟他差了两代。在人家心里,他就是‘老爷子’级别的。就是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伺候。

“唉,真拿你没辙。”张鸣九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吧,睡了,睡了。管他什么将军知府的,老子也得睡醒了觉再接着琢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