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内院，内书房。
张鸣九摆弄着手里的那张字迹满满的纸页，仰坐在躺椅里，若有所思。
身边不远处的角落阴影之中，熟悉的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从庆丰粮行神秘消失的铁面。
“这么说，是我想多了啊。”张鸣九像是在对铁面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铁面稍稍抬起头，朝张鸣九看了一眼。见他正对着那张纸看得出神，便又低下了头，没有接话。
毫无疑问，那张薄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的，便是这次庆丰粮行易主的事情里，张鸣九手下那一众牛鬼蛇神们各有不同的反应。
无论是大人、小人，还是老人、新人，但凡在新民府的，几乎都是不甘寂寞的插了一杠子。这些人里，中立的居多，反对的居少，至于完全赞同的嘛，除了绝对服从张鸣九的一切决策，没有半点儿小心思的刘松年等有数的几个人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对于中立的人，张鸣九并不满意。反对的人嘛，暗里使绊子的尽管也很可恨，但还可以稍稍忍耐一下。至于明火执仗，明知道是他张鸣九下的命令，可却偏偏还是要从中作梗的人，那就完全不必有什么容忍的地方了，直接干掉也便是了。
过了半晌，张鸣九把手中的纸页递给身边的陈正坤，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招呼铁面道：“走，去外面转转。”
“爷，去粮行吗？”铁面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他原以为张鸣九会就此放任下去，任由何福林去处置，也算对他的一个考验。不过，看起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位爷护犊子的本性。张鸣九的确不喜欢太干涉下属的处事方式，尽可能的给他们最大的发展空间，给他们决断的自由。但一旦他看好的人遇到了麻烦，他大多时候却也都不会袖手旁观。这一次，看来也是这么个打算了。
不过，张鸣九接下来的反应，却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了。只见张鸣九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啊，去粮行干什么？咱们就随便转转，嗯，转转就好。正坤啊，一起去，一起去啊。”
“是，舅爷，孙儿伺候着。”陈正坤恭敬地答应，转身去给张鸣九拿出门的衣服。
内院，随着铁面的回来，在铁面离开后，奉命守在这里的邓中恒算是交付了差事。招呼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们收了队，该去外院巡逻的依旧去巡逻，该回家去休息的依旧休息去。至于他自己，则从后门溜了出去。
“哟，这不是邓提调吗？”刚刚出了门，邓中恒就看了他最不想看见的那位副手，一样正准备溜出门去的田博毅。本想装作没看见，就那么擦肩过去算了，结果，不巧的是，田博毅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怎么？邓提调不用随侍保护九爷了吗？听说您最近很忙啊，不过，看您还有时间出去玩儿，应当是讹传了吧？”
邓中恒“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呵，不必这么冷漠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僚不是吗？若是让九爷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的吧？”田博毅说着，凑到邓中恒身边，附耳轻声道，“邓中恒，你去干什么，我清楚得很。我想要什么，你也应当清楚才对。我们就是斗得再厉害，那也是我们内里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可就要骑到你我头上去了，你我此时，更该团结才对啊。您说呢？嗯？邓兄？”
邓中恒的脸上阴晴不定。
按照他的本意，他是很不愿意和田博毅联手的。更别说是自己出力，帮田博毅的人去捞好处了。但此时的情况却的确是和田博毅所说的一样，但凡是张鸣九手下的老人，哪个会希望一个新人骑到自己的头上去呢？所以，联合吗？尽管不大情愿，但却不能否认，那确实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啊。
不过，就这样就范，未免显得自己太弱了不是吗？向田博毅低头，邓中恒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愿意。
略一思索，邓中恒板起脸来，冷声道：“田副提调，邓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九爷的命令，你我都很清楚。九爷想用谁，那自然就可以用。九爷想让谁当庆丰粮行的大掌柜，也自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在这里与我拉拉扯扯，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顶撞九爷吗？哼，这你可是打错算盘了，邓某没什么本事不假，但论忠心这一条，却也是不输任何人的。”
“切，说得跟真的似的。”田博毅撇了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邓兄，您这又是何苦呢？能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人的忠心会有哪怕半点儿问题。我们都是九爷的部下，九爷就是一声吩咐，要了我田博毅的命去，我都不敢皱下眉头。但是，现在不一样啊。九爷的吩咐，自然要听，但也不能让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太放肆了啊。看看他那副样子，您忍得聊吗？反正我是忍不了了。照这么下去，底下的小子们有样学样，要不了多久，可就没有你我兄弟的立足之处了啊。”
“这个…”邓中恒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田博毅说得是真话，但是…还是不大情愿啊。也罢，先过了这关再说吧，“好，这一次，听你的。”
“哎，这就对了嘛。”田博毅满意地点了点头，“邓兄，合作愉快！放心，老弟的吃相也没有很难看嘛。庆丰粮行到手，老弟一定给您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有钱大家赚，有好处大家捞，这可是九爷教咱的。”
达成了协议，邓中恒和田博毅二人联袂而去。沉浸在勾心斗角，火热商议之中的他们，浑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的地方，几双眼睛已经注视了他们很久了。
“正坤啊，我是这么教他们的吗？”张鸣九小声嘟囔了一句，面露困惑之色。
陈正坤的嘴巴轻轻动了动，不知道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