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一把带鞘的刀,刀插在刀鞘里摆在死者的脚的旁边。加里太太证明那刀是她丈夫的。”
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说:“我觉得我必须亲自检查一下现场。”
听到这句话,年轻的警长斯坦莱·霍普金兴奋地喊出了声。
“谢谢您了,先生。您到现场检查会减轻我内心的压力。”
福尔摩斯对这位年轻的警长摆了摆手,说道:“本来一个星期前去现场调查是件很容易的工作。现在再去,也不是无济于事,也可能会有所发现。华生,要是你有时间,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块去。霍普金,请你帮我们找一辆马车,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出发去弗里斯特住宅区。”
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旅馆前下了马车,急急忙忙穿过一片森林的遗址。这片森林很广阔,有几英里,以前是用来阻挡萨克逊侵略者的,有六十年的历史了,被称为不可入侵的“森林地带”,是英国堡垒的组成部分。现在这片大森林有一大部分已经被砍伐了,因为原来在这里建有英国第一个钢铁厂,被砍去的树木都用来炼钢了。现在钢铁厂已经被迁往北部,因为那里矿产丰富,只留下这些荒凉的小树林和凹凸不平的地面还能看出原来钢铁厂的痕迹。在一座长满草的小山上,有一所用石头建造的又长又矮的房子,从房子的旁边延伸出一条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地从田野穿过。在大路的旁边有一间小屋,木屋的三面都被矮树丛包围了,只剩下有门和窗户的那面墙对着我们。谋杀案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在警长霍普金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这间小屋,霍普金又给我们介绍了被害人的妻子,这个女人头发是灰色的,看上去十分憔悴。她面孔削瘦,脸上的皱纹很深,两个眼睛的眼圈都红红的,在她眼睛里还能看出她内心的恐惧,这表明她饱受折磨。和这个女人一起的是她的女儿,这个姑娘脸色苍白、头发是金黄色的。说到她父亲被杀死,她很兴奋,当这个姑娘说到要祝福那个杀死她父亲的人时,眼睛里放射出反抗的光芒。黑彼得把自己的家折腾得不像样子了,当我们走出他的家,阳光照在身上,有种重新获得自由的感觉。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前行,这条小路穿过田野,是黑彼得长期在这儿行走踩出来的结果。
我们来到黑彼得被杀死的那间小屋,这是一间非常简单的住房,小屋的四壁都是用木板建造的,小屋的房顶也是木质结构的,在门的旁边有扇窗户,另一扇窗户在尽头的地方。斯坦莱·霍普金从口袋里掏出小屋的钥匙,弯下身子,把钥匙对准锁眼,突然他停了下来,脸上呈现出惊奇的表情。
他说:“这锁被人撬过。”
这是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因为门上木质的地方留有刀痕,而且上面的油漆也被刮得发白了,好像就在刚才有人来撬过这门。福尔摩斯一直在窗户那儿检查。
“有人还想要从窗户跳进去。不管这个人是谁,反正他最后失败了,他没能进到屋里。这强盗真的很笨。”
霍普金警长说:“这不是件普通的事情。我发誓,这些痕迹昨天还没有。”
我提醒他说:“也许是村子里的人好奇来过呢。”
“那不太可能,村子里的人不敢到这儿来,更不用说闯进小屋里面了。福尔摩斯先生,对这件事您怎样看的?”
“我觉得我们非常幸运。”
“您是说这个撬门的人还会来?”
“很有可能。上次他来这里没有想到门会上锁。所以,他想用刀把门撬开。但是他失败了。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带上撬锁的工具第二天晚上再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不留下来等他,那我们真是错失良机了。现在先让我检查一下小屋里面。”
谋杀现场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屋子里的家具还像那天晚上那样摆着。福尔摩斯十分认真地对现场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检查,两个小时过去了,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他没有新的发现。在他耐心检查时,突然停了下来。
“霍普金,你是不是从这个架子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动啊。”
“一定有人从这个架子上拿走了东西。架子上这个地方的灰尘比别的地方要少。可能这里平放着的一本书,也许是放着一个小箱子。好吧,现在我已经检查完了。华生,我们去附近美丽的小树林散散步吧,享受几个钟头的鸟语花香。霍普金,今天晚上我们约在这儿见面,试试能不能遇到这个来撬锁的绅士。”
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把小屋的埋伏布置好。霍普金建议把屋门的锁打开,福尔摩斯认为这样做会让这个来撬锁的陌生人起疑。屋门上的锁构造很简单,一块比较硬的铁皮就能把它打开。福尔摩斯还建议,我们不能在屋子里面等待,要等候在屋角旁边的矮树丛里。只要这个人把屋子里的灯打开,我们就能看见,找到他趁着黑夜偷偷来这里的目的。
在矮树丛里等了很长时间,大家都感到很无聊,但是心里有一种历险的感觉,就像是猎人在水池边等待捕捉前来饮水的动物似的。趁着黑夜偷偷来这所小房子的会是什么样的野兽呢?是一只凶猛的老虎?我们要想捕捉它就要与它尖锐的牙齿以及锋利的爪子搏斗,还是一只行踪诡秘的豺狼?只有对那些胆小的人和那些没有防备的人来说才非常可怕。
我们埋伏在矮树丛里,默默地等待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开始时能听见那些回村晚的人的脚步声和从村里传来的讲话声,那些声音都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但是这些与本案无关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了,最后我们的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能听到远方教堂传出的钟声,遥远的钟声报告给我们黑夜的进程,再有就是细细的雨滴滴在树叶上的簌簌声。
两点半的钟声已经敲响了,这是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突然,我们听到从屋门那边传来一声低沉而又尖锐的滴答声,大家都很吃惊。好像有人从小道上走来。然后又经过很长时间的寂静,我正猜想那个传来的声音可能是一场虚惊,这时候我们听到很轻的脚步声从小屋的另一面传来,又过一会儿,就传来了金属物品的碰撞声。这个人可能在开锁。这次他可能掌握了开锁的要领或者是这次带的工具比上次要好,因为我们听到“啪嗒”一声和门枢“嘎吱”地被拉开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支火柴被划亮了,接着就是蜡烛稳定的火光充满了小屋。透过薄薄的窗帘,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里面。
这个趁着黑夜来开锁的人很年轻,身体很瘦弱,下巴下留的黑胡须让他的脸看上去毫无血色,就像死人的脸那样苍白。这个人年纪像是刚过二十。我能看出他非常害怕,他的牙齿在嘴里打着冷战,四肢也在哆嗦。从他的衣着上来看这个人像个绅士,上身穿着诺福克式褂子下身穿着灯笼裤,头戴便帽。我们看他非常害怕地打量着小屋的四周,然后走到桌子旁把蜡烛头放下,他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我们看见他在角落里正做着什么。只见他手拿一个大本子又走回来,这个本子是在架子上成排的航海日志中的一本。他靠着桌子,开始迅速地翻阅,直到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一页。他紧握着拳头看上去非常的愤怒,然后又把本子合上,放回原处,吹灭了蜡烛。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就被霍普金抓住了衣领子。当他知道自己被捕时,我听到他大声地叹了一口气。蜡烛又被点亮了。在侦探的注视下他全身哆嗦起来。他蜷缩地坐在贮物箱上,就像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看着我们。
斯坦莱·霍普金说:“我不是坏人,你是谁?为什么来这儿?”
这个年轻人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看着我们,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是侦探吧?你们觉得我和加里船长的死有关。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是无辜的。”
霍普金说:“这些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约翰·霍普莱·乃尔根。”
我看见福尔摩斯和霍普金彼此对望了一眼。
“你半夜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的事情非常机密,我能信任你们并依靠你们吗?”
“这没有必要吧。”
“那我干吗要告诉你们我来这儿的目的啊?”
“要是你不说,在审问你时对你没有好处。”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窘迫。
他说:“那好吧!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来这儿。其实这也没必要隐瞒。但是我不愿意再听到以前那些流言飞语了。你们听说过道生和乃尔根公司吗?”
从霍普金的表情我看出他对此毫无了解,但是福尔摩斯看上去对那个年轻人讲的事情却兴趣十足。
他说:“你说的是不是英国西部的银行家?他们的公司亏损了一百万镑,康沃尔郡有一半的家庭都破产了,乃尔根本人也不知去向。”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乃尔根的儿子。”
对于这件案子,我们终于得到了一点能肯定的线索,但是一个逃债潜藏的银行家和一个被鱼叉活活钉死在墙上的彼得·加里船长之间,也根本没什么联系。我们都全神贯注地听这个年轻人讲他所要保密的事情。
“这件事情与我父亲有关。道生已经退休了。那时候的我刚满十岁,但是我已经能体会到这件事带给我的羞辱和恐惧。所有的人都说我父亲偷了所有的证券逃跑了。可是这并不是事实。我的父亲深信如果能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肯定能把证券变成钱,还清所有的债务,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在法院逮捕我父亲的传票发出前,他乘坐自己的小游艇去了挪威。他临走前的那个晚上,跟我母亲告别时的情景还铭记在我的心里。他留给我们一张清单,这张清单上记录着那些他带走的证券,他还发誓说肯定要回来澄清他的名誉,绝对不会让那些相信他的人受到连累。但是他走后,我们就再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他和那艘游艇好像消失了一样。我和我的母亲都觉得他在海上遇难了,他带着全部证券和那艘游艇一起沉入了海底。我们有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商人朋友,前不久,他在伦敦市场上发现我父亲当年带走的证券又出现了。对这一点我们都感到非常吃惊,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调查这些证券的来源,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波折和困难后,我终于找到了最早卖出证券的人,那就是彼得·加里船长,也就是这间小屋的主人。
“当然了,我对这个船长也进行了调查。我得知他曾经是一艘捕鲸船的船长,这艘捕鲸船从北冰洋返航时,恰好我父亲渡海去挪威。那一年秋天海上的风暴很多,南风一直猛烈地刮着。有可能我父亲乘坐的游艇被吹到了北方,途中与加里船长的捕鲸船相遇。要是这个推断是正确的,那我的父亲会怎样呢?不论如何,如果我能从彼得·加里的谈话中弄清楚那些证券是如何出现在市场上的,这也就能证明我的父亲并没有卖出这些证券,他带走这些证券的时候,也不是只想着要自己发财。
“当我来到苏塞克斯,正计划着去见这位船长时,这位船长就被杀死了。从验尸报告中我知道了这间小屋的情况。报告中提到当年那艘捕鲸船的航海日志还保留在小屋里。我一下子就联想到,如果我能看到那艘捕鲸船的航海日志,就能知道在一八八三年八月在‘海上独角兽’号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就能解开我的父亲失踪的谜团。昨天夜里,我来到这儿,想看看这些航海日志,但是我没能打开门锁。所以我今晚又来开门,在我找到那本航海日志后,却发现记录八月份的航海日志被人撕掉了。就在这时你们就把我抓住了。”
霍普金问:“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真的。”那个年轻人说这句话时,有意避开了霍普金的眼睛。
“你还有要说的吗?”
霍普金停了一下。
“除了这两个晚上,你有没有来过这间小屋?”
霍普金举起那本在案发现场找到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外皮上留有血迹,本子的最前面的一页上写着这个年轻人名字的字首,霍普金大声说道:“你如何解释这个?”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非常沮丧。他两只手捂在脸上,身体不停地哆嗦。
他难过地说:“这个本子你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把它弄丢的。是不是我丢在旅馆里了?”
霍普金厉声喝道:“你别说了。你的话还是留到法庭上说去吧。现在你就跟我去警察局。福尔摩斯先生,您和您的朋友来这儿帮我调查案件,我非常感激。但是事实证明,您这次没有必要来,如果您这次不在这里,这个案子我也会处理得很圆满,不过我还是谢谢您。我在勃兰布莱特旅馆为你们订了房间,现在你们和我一起回村吧。”
第二天早晨,我和福尔摩斯坐着马车回伦敦,福尔摩斯在路上问道:“华生,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对这个结果你不满意。”
“哦,亲爱的华生,对这个结果我很满意。但是我不是很赞同斯坦莱·霍普金处理案件的方法。我对他感到很失望。我希望他能处理得更好点儿。作为一个侦探,处理案件时应该考虑是不是还有第二种可能,并且还要作好有这种可能的准备。这是调查罪案最基本的原则。”
“那你觉得这个案件的第二种可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