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萧统与《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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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萧氏文学集团与宫体文学

(一)齐梁文坛的核心力量

萧氏是南朝齐、梁两代的皇族世家,也是统领齐梁文坛的核心力量。尤其是在梁代,这一文学家族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南史·文学传序》中记载:“盖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萧衍、萧统、萧纲、萧绎等人,以其帝王或太子的贵族身份雅好文学,因此天下文士集于其侧,于是以这几位萧氏家族成员为核心,形成庞大的文学集团,这对文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萧衍(464—549年),字叔达,南兰陵(今江苏常州西北)人,与齐皇室同宗、乘齐内乱,起兵夺取帝位,即梁武帝。萧统(501—531)字德施,梁武帝长子,立为太子而早卒,谥“昭明”,后人称为昭明太子。萧纲(503—551年)字世缵,梁武帝第三子,萧统卒,被立为太子。及景侯叛乱,武帝去世,他继承皇位,即简文帝。萧绎(508—554年),字世诚,武帝第七子,后继帝位,即梁元帝。

梁武帝萧衍的诗赋文才,有许多过人之处。永明年间,诗坛创作风气大盛,很多文人学士都聚集在竟陵王萧子良的周围,各逞其能,施展他们的诗歌创作才华。在这些文人学士中,比较著名的有八位,如谢朓、沈约、任眆、范云等人,时人称之为“竟陵八友”。萧衍也是“竟陵八友”中的一位,他的很多诗歌都是在这一时期写成的。建梁称帝后,仍素志不减,经常招聚文人学士以赋诗为乐。萧衍还作了许多乐府拟作,主要以女性为咏唱对象,多数诗作都是描摹女子对爱情的期盼及为离别相思所苦的情态,感情缠绵、风格绮丽、语言平易,具有浓郁的江南民歌风味。如“一年漏将尽,万里人未归。君志固有在,妾驱乃无依。”(《子夜四时歌·冬歌》);“草树非一香,花叶百种色。寄语故情人,知我心相忆。”(《襄阳蹋铜蹄歌》)等。郑振铎先生认为,“萧衍新乐府辞最为娇艳可爱”,此话确有一定的道理。他的文学创作,的确推动了梁代文学风气的兴盛。

简文帝萧纲聪明博学,诗才在家族中当推第一,然其诗则过于轻靡。萧纲现存赋二十篇,诗二百六十二首,内容多反映宫廷生活,以描写女性声容情态的《咏内人昼眠》《咏舞》《美人晨妆》《娈童》等为代表。但也有少数以边塞为主题的乐府诗,如《从军行》《陇西行》《雁门太守行》《度关山》等,在某些写作技巧上,开了唐人边塞诗之先河。其写景咏物之作,亦清灵隽秀,时见巧思,对后世有一定影响。清沈德潜赞其《折杨柳》诗“风轻花落迟”句为“隽绝”,王夫之称其《春日》诗“落花随燕入”句为“得之空灵,出之自然”。萧纲还作有古题乐府八十七首,其《乌夜啼》《乌栖曲》与《东西伯劳歌》二首,俱有助于七言体的开拓;《和萧侍中子显春别诗四首》《夜望单飞燕诗》,可视为唐人七绝先驱。此外,他的学术著作也颇为繁富,有《昭明太子传》五卷、《诸王传》三十卷、《礼大义》二十卷、《老子义》二十卷、《庄子义》二十卷、《长春义记》一百卷、《法宝联璧》三百卷等。《南史·梁简文帝纪》载有其文集一百卷,其他著作六百余卷,但都已散佚,明张溥辑其存世作品为《梁简文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

梁元帝萧绎好文学,博览群书,又通佛典,致力于编纂和著述。著述中最重要的是《金楼子》,全书十五篇,《隋书·经籍志》著录为十卷,至明代逐渐散佚。清代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得六卷,后来为鲍氏收入《知不足斋丛书》中。《金楼子·立言篇》在文学理论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文中提出了文的标准应该是“惟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即文学作品需要具备文采、音律、感情这些因素,突破了过去仅仅拘于有韵无韵的局限。其他如《聚书篇》《著书篇》中记载书籍源流、自述于著书的辛勤,从中都可以见出作者对文学和典籍的爱好。萧绎著有文集五十二卷、《汉书》注释、《周易》讲疏、《老子》讲疏等共三百六十余卷。这些著述有不少出自门下文人之手,但也表明他对文学和学术的重视。文集久佚,今有明人张溥的辑本《梁元帝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其作品属于典型的齐梁绮丽风格。

萧氏文学集团,在文学方面进行了多种尝试和努力,为文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其突出表现有以下三方面:

第一,在诗歌创作方面,出现了宫体文学,即“宫体诗”与“宫体赋”。

第二,特别注重文学理论的探讨,萧纲《诫当阳公大心书》、萧绎《金楼子·立言》、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等,在文学理论研究方面均有建树。

第三,萧氏文学集团编辑了两部文学作品集,即《昭明文选》与《玉台新咏》。《玉台新咏》是萧纲命徐陵编纂的一部诗歌总集,共十卷,大致按五言诗、七言诗(包括杂言)、五言短诗进行分类编排,收录了汉魏到梁代关于女性题材及男女爱情的诗歌,其中宫体诗占有较大的比重,还有较多的民歌作品。从选录的标准上看,《昭明文选》尚雅而《玉台新咏》趋俗,但与其说二者对立,不如说二者互补。《文选》漏选的许多诗篇,如优秀的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及西晋傅玄的《苦相篇》等,都赖《玉台新咏》得以保存,并蔚为大观。

(二)宫体文学

宫体文学以宫廷生活为描写对象,以男女两性题材为中心,描写男女之间的情恋、离思,着重刻画女子的容止、服饰、情态、居住的环境、使用的器物等,这类作品辞彩艳丽、描写细腻、音乐性强,总体上表现为轻靡绮艳的风格。

“宫体”之称,始于梁简文帝之时,如《南史·简文纪》中记载的“帝辞藻艳发,然伤于轻靡,时号宫体”,但它的起源却要上溯到晋代。汉魏之世的传统雅乐,在西晋末年就已经衰落散佚,东晋时期江南流行的音乐是俚俗新声,是以抒发个体情感为主的清商曲。当时,清商曲被斥为“郑卫淫俗”,然而它却有着极强的渗透力,对当时的宫廷音乐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如晋、宋乐府诸如《桃叶歌》《碧玉歌》等皆属此类。在文人学习乐府的运动中,这种新声还在词的内容与情调方面对文人创作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因此,鲍照、沈约、何逊等人均写了一部分艳体诗,这些作品应视为宫体文学的发端。此外,宫体文学的形成,与南朝奢靡的世风也存在着一定的关联。南朝时期,创作活动受到空前的重视,而文坛呈现出了病态的繁荣,虽然作家作品的数量远远超过前代,但作品内容多单薄空虚。而且南朝时期的文士几乎全是世族子弟、在职官僚,膏粱纨绔的生活和门阀制度的种种约束,又造成了他们和广阔的社会处于隔绝状态,精神状态空虚萎靡乃至低下。这样,他们当然难于写出内容充实的作品。综观这一时代的文学,描写自然景物、男女爱情、朋友交谊的作品中不乏感情真挚和语言清新的佳作,但大量出现在诗文集中的是那些饮宴、应酬、咏物的作品,等而下之的就是艳体诗了。另外,高门世族的自我标榜、互相欣赏,寒士的进取仕进,都离不开文学。为了掩饰内容的贫乏,作家们就在形式上锐意潜心,力求精美。自晋代以来,士族的生活情趣和审美标准偏重于辞藻华美、声律和谐、隶事精当、属对工切这些形式方面。《文心雕龙·明诗》说:“晋世群才,稍入轻绮。”“轻”可以指内容的单薄空虚,“绮”应当指形式上雕文织采、侧艳华丽。这种轻绮之风,从陆机、潘岳发端,到南朝已成为文学的时代风貌。南朝时期的文学虽然充斥着清绮之风,但是在文化传统的继承、审美能力的提高、艺术技巧的积累以及创作中的各种问题的理论探索方面,都为这一时期文学繁荣创造了条件。形式的成熟虽然不能弥补内容的贫乏,但这种成熟又是文学发展史上一个不可缺少的阶段,它为光辉灿烂的唐代文学准备了必要的条件。唐代许多有见识的作家尖锐地批判这一时期的创作倾向,同时又充分肯定一些优秀作家的成就。

宫体文学的盛行,与萧氏文学集团的带动是有直接关系的。萧衍父子不仅雅好文学,还直接从事文学创作。萧衍本人在齐时为“竟陵八友”之一,称帝后对文学的兴趣依然未减。他写了一些乐府诗,如《采莲曲》: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侬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

这首诗,曲调轻绮,音乐性强,辞彩艳丽,引领了当时的文学风气。

萧纲的《咏内人昼眠》也是一首比较典型的宫体诗:

北窗聊就枕,南檐日未斜。

攀钩落绮障,插捩举琵琶。

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

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夫婿恒相伴,莫误是倡家。

此诗极力刻画女子的睡态美,描摹细腻,语言工丽。虽然有浓厚的艳情意味,但仍然有诗美在。

萧绎的《燕歌行》与《荡妇秋思赋》也是宫体文学的代表作。

宫体文学虽然历遭指摘,但其影响甚远,一直到隋唐,历经百余年而不衰,实有其存在的意义。

(三)萧氏文化

萧氏家族的后人为了怀念祖先在南兰陵几百年中留下的辉煌历史,把南兰陵称为“萧氏故里”,并将那里所流传下来的文化称为“萧氏文化”。

萧氏文化是齐梁文化的核心,也是中国南北朝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自东汉末年至唐代初年的近五百年间,由于战乱频繁,国家分裂,中华文化发展缓慢。但相对而言,南朝齐、梁时期却一度兴盛,使中华文明得到了延续与弘扬。其主要原因除了梁武帝在位近五十年,使南朝地区获得了相对长的和平时期,人民得到较长的休养生息,文化的发展也有了厚实的物质基础外,更重要的是,梁武帝本人就是位著名学者和文士,在他的提倡与支持下,文学得到了复兴。梁武帝被誉为“诗人皇帝”,他也确实是“开一代诗风”。他的名作《河中之水歌》:“河东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至今流传不息,深入人心。他的家族可谓是个文学集团,除奇才“昭明太子”萧统外,梁简文帝、梁元帝都是著名诗人。尽管他们倡导的“宫体诗”以其内容的轻靡,情思的放荡,被认为有消极影响,但作为一种新的尝试与探索,有着其积极意义。此外,齐高帝之孙萧子显撰写了被列入“正史二十四”之一的《南齐书》。而最令后人赞叹的是,在萧家皇室中,有一位享誉千年的皇子萧统——昭明太子,他选编了中国辑录最早,在当时规模体量最大的诗文总集《昭明文选》,在我国文学史上不但具有开创意义,而且为后人研究梁以前七八百年的文学保存了重要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