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沙舞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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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翰飞渺渺(2)

云梦虚急忙恭敬地坐直身子,道:“爷爷,请您赐教!”

云翰轻轻摇头,道:“我可以教你对付他们的法子,也可以帮你的朋友们将功夫更上一层楼,但……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除去来俊臣,有何意义?”

云梦虚闻言眼睛一亮,道:“爷爷,你久居山中,并不知道这个来俊臣的所作所为……”

“诛杀大臣,陷害忠良,铲除异己,杀人逾万。”云翰微闭双眼,轻轻念道。云梦虚瞪圆了眼,道:“爷爷,您……您原来都知道?”

云翰点了点头,道:“我还仔细研究过他的‘罗织经’,确是一本了不得的书。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云梦虚讶道:“您连‘罗织经’也看过?”云翰一笑,道:“你这孩子,自己便出身于云烟阁,怎么却还敢低估云烟阁的人?”云梦虚低头一笑,道:“爷爷,那您还问我除去来俊臣有何意义作什么。”

云翰看着云梦虚,并不说话,仿佛要云梦虚自己去找答案一般。云梦虚沉吟片刻,道:“难道您真的已经看破一切,什么都不愿管了?”

云翰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千古功业、善恶功德,一切眼前所谓之大事,于千百年后,无一不是后世人之笑谈。人间万千苍生,什么正道,什么邪途,不过是活着的一种方式。林间走兽,天上飞禽,水中游鱼,原与人一般无二,不过是天地间一种活物。你看过蚂蚁吗?”

云翰说着说着,突然问起蚂蚁,不由令云梦虚一怔,讶道:“蚂蚁?”

云翰道:“你若看过蚂蚁,便能想通许多人世真相。”

云梦虚摇了摇头,道:“爷爷,孙儿愚钝,不懂您的意思。”

云翰道:“蚂蚁的世界,最接近人间。它们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有着明确的分工,有战争、有放牧、有种植,可以说,它们已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人。一个庞大的蚁穴之内,蚂蚁恐怕要有千百万只之众,却是比人间任何一城一池,更为庞大。然而在你的眼里,它真的大么?”

云梦虚隐隐想通了些什么,但又并不清晰,低头沉思,并不回答。云翰接着说道:“在人的眼中,再大的蚁穴,也不过是小虫之洞而已。而蚂蚁间伤亡过万的战争,在人的眼中看来,更是不值一提。胜的一方又如何?败的一方又如何?一只或一群蚂蚁的胜败,你觉得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么?”

说到这里,云翰故意停了停,似是给云梦虚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道:“而人,对天地而言,又比蚂蚁大过多少?人间的沧桑变化,对天地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是你当皇帝,还是我当皇帝,对天地而言,又有何区别?再说得远些,与宇宙相比,眼前的天地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粒微尘。一粒微尘之上的生灵相争,你觉得有什么意义么?”

云梦虚沉默了好半天,才整理清自己的思绪,道:“爷爷,您学究天人,所说哲理,孙儿可能一辈子也弄不懂,但孙儿却知道,自己就是那微尘上生灵中的一个,是那蚂蚁群中激战的一员。身为其中一员,便要思其该当之事。来俊臣杀人无数,害的全是护国良臣名将和无辜之人,他若不死,天道何在?他若不死,天下如何安定?”

云翰道:“这么说,你认为他一死,天下便可安定了?”云梦虚摇头道:“不然。只不过我生于此际,见奸人作乱,便要尽自己一份力,铲除那祸乱之源,也算没有白活一回。”

云翰呵呵一笑,道:“孩子,你只看见了杀人的刀,却没看见握刀的手;只想除了皮上的疮,却没想到其下肉中的毒。”

云梦虚愕然道:“您的意思是……”

云翰淡然道:“来俊臣只是一把刀。刀是没有生命,也没有善恶之分的,关键,是那握刀的手。只要那手还在,不论你折了多少把刀,最后还是一样。”

云梦虚略一思索,便是一惊,道:“您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当今女皇武则天?”

云翰点头道:“不错。来俊臣当年不过是一个囚徒,如何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还不是皇帝需要他这样的人。他官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可你是否想过,他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想诬谁为反贼,便可诬谁为反贼?一切,其实都掌握在武则天手中。是她,担心有人不服自己,一心要推翻自己的统治,所以才运起这把杀人的刀。对她来说,被杀的是不是真正的奸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把滴血的刀,是否可以震慑住天下人。这一点,来俊臣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他的‘罗织经’中,也已经明确地写了下来。你可曾仔细看过?”

云梦虚摇头道:“我只是听别人说过其大致分为多少篇,和其中大概的一些内容。全本并不曾见过。”

云翰道:“如果你想对付他,就一定要好好看看这本书。”云梦虚点了点头,道:“好,到时孙儿会仔细研究。不过,爷爷,您这样一说,如果要天下安定,岂不是要……”

云翰道:“杀了武则天,也没有任何用处,况且,那样只会令天下更乱。最是无情帝王家,从古至今,所有的帝王都是一样的,有情有义者,永远坐不稳江山。换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动用各种各样的维护手段。武则天有来俊臣,别的皇帝,就没有了么?”

云梦虚沉吟半晌,道:“我明白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是凡尘中的生灵,便要为凡尘事苦恼、欣喜、呼号、奔走,这才不枉在凡尘中走过一回。千百年后,留名也罢,化尘也罢,都与此际无关。至少现在我依着自己的信念活过,便足够了。”

云翰点头道:“这便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爹也是个像你一般,有心中抱负的人,可他却不如你这样,敢于坚持自己的信念,只要我随便说上几句,他便立刻不敢再吭声,只知唯唯诺诺。唉,他若能有你一半,我也知足了。不过,此事也怪我,我中年得子,只怕对他宠爱得过了,令他不能成材,所以自小便对他严厉得有些过头,结果却害得他处处以我为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教养儿子这点上,爷爷可真是个失败者。”

云梦虚不由笑道:“爷爷,你不觉得自己太矛盾了吗?”

云翰一笑,道:“并不矛盾。爷爷看淡一切,但并不表示爷爷要别人也像我这般。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的方式,都有自己坚信的道理,都有自己心中的是非对错。然而究竟谁的是对的,谁的是错的?谁的方式是好的,谁的道理是真的?梦儿,爷爷告诉你,一切本就没有一定之规,任何人都是对的,任何人也都是错的。所以当初你坚持要游历江湖,管天下不平之事时,爷爷只是在心中高兴,任你离去,却没有阻止。”

云梦虚道:“那么,我要对付来俊臣,铲除例竟门,您也是支持的了?”

云翰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支持。”云梦虚道:“爷爷,您可又矛盾了。”云翰笑道:“何来矛盾之说?我不强迫别人像我一般,但我也不会让自己顺着他人的意,而说出违心之话。于我而言,对于杀来俊臣之事,并不支持。但你并不是我,你有你的信念,坚持你的信念,对你来说,就是最正确的事。我方才说那些,并不是想阻止你,只是阐述我的观点,让你明白而已。至于你明白后,会做何种选择,并不是我的最终追求,你走上与我相反的路,我也并不会生气,你同意我的看法,我也不会高兴。”

云梦虚叹道:“爷爷,您说话总是这么莫测高深,让孙儿永远摸不着边际。”云翰笑道:“但我的孙儿却已经不同了,想当年,爷爷的话你可是一句也听不懂,而现在,却已经可以与爷爷有问有答,对答如流了。”

云梦虚笑道:“我这辈子想要达到爷爷这种境界,是全无可能了,我只想做好我自己认为当做之事。于我而言,这就够了。爷爷若能帮我最好,若是不能,我自己尽力就是了。”

云翰点了点头,道:“爷爷自然会帮你。”说着,从旁边地上一堆杂物中取出一薄册子,递给云梦虚,云梦虚接过一看,只见黄色的封面上写着“罗织经”三个字,当下揣入怀中放好,道:“爷爷,难道看懂了这书,就可以对付得了来俊臣吗?您方才说,只要我一人,便可铲除例竟门,诛除来俊臣,可我却走错了路,那又是何意?”

云翰淡淡道:“世上永远没有最可怕的敌人,只有最可怕的朋友。你对这句话,如何理解?”

云梦虚一怔,讶道:“您的意思……是让我投到例竟门门下?”

云翰点头微笑,道:“不错。来俊臣其势之大,只在皇帝一人之下,就连武家子弟、太平公主,也招惹他不得。那么,你还能借助什么人的力量来对付他?已经没有了,放眼天下,恐怕就连皇帝都不愿轻易动他,你还找得到什么援军?”

云梦虚接着云翰的话头说道:“天下势力最大的,就是例竟门,那么要对付例竟门,就只能用例竟门!”

云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个猎人,养了一只健壮的猎犬,每次打猎,这只猎犬都奋勇而上,不等猎人开弓放箭,便替他将猎物捕了回来,所以他特别宠爱这只猎犬。久而久之,这只猎犬未免骄横起来,时常欺负猎户家中的鸡、鸭、马、牛,今天咬断了马腿,明天咬死了下蛋的鸡。但猎人因为喜欢这猎犬,却总是不以为意。这些鸡、鸭、马、牛,不免气愤异常,便联合起来对付这猎犬,结果,却换来了主人的一通鞭打。

“有一天,猎犬捉住了一只老鼠,老鼠向它求情,说只要它放过自己,便一生忠于它,为它做牛做马。猎犬觉得杀它无益,不如留着解闷,便放开了它。自此,那只老鼠就常伴猎犬左右,每天为猎犬讲故事、抓痒、偷肉来吃,猎犬便渐渐喜欢上了它,对这老鼠言听计从。

“老鼠不断夸奖猎犬,把它说得俨然如同这家的主宰一般。猎犬慢慢地自大起来,真觉得自己成了主人。有一天,猎人的儿子在院中玩耍,在老鼠的挑拨下,猎犬竟然冲他吠叫起来,以显示自己的权威。猎人的儿子立刻拿起棍来打猎犬,老鼠就又挑拨起来,于是猎犬就扑上去,打算像欺负其它家畜一般,把猎人的儿子狠狠咬上一顿。后来,你猜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