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青春期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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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不理解

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是她。那天是她去机场接的我,然后把我送到学校。一路上,我好奇地问了几个问题。我未敢过问太多,不过她都一一回答了。我很关心什么时候能在这里开车。她说,你明天就可以考笔试啊,后天就可以考路试,然后你就可以开车了啊。

车上还有另一个随行的女孩。两个人看起来似乎还比较熟悉。她很友善,对我也很热情。待她把我带到录取的办公室报到后,又随后把我领到考试的教室。离开之前,她告诉我:“考完就到那个办公室找我。”“好的,谢谢。”我回答道。

她在学校的国际学生办公室工作。由于刚刚开学,学校要求她第一周的工作时间较长一些。那一周里,我每一天都会去办公室找她咨询一些问题,反映一些情况。或者是她不在的时候打电话给她。她乐意帮助我,我感到很高兴。这里的天气很炙热,那天我到学校的食杂店里买了一瓶苹果汁和一瓶橙汁,走进办公室,我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让她选一个。她选了我原本要喝的苹果汁,那是我给她买过的唯一一次东西。

晚上我们有同一堂音乐课。她带我去报课的时候,我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她说没有关系,只是听一听,写些报告就好了,主要因为是必修的。Jeremy表示下课后她可以开车顺便把我带回去。她没有作声。

我的第一次音乐课,她来得早,坐在稍靠里面的座位上点她的iphone。等她抬起头来注意到我后,惊讶了一下:“哦,对了,你也上这门课。”随后,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在这堂课上唯一的一次交流。下课后,她就从离她座位最近的门走出去了。我背上书包,淡淡地一笑:“谁会送你回去呢,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对我的态度可算是有很大的转变。从我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立即能够扫视到我,在见到之后也不再言语。我未曾觉察出我做错了什么。我给她发过一条信息,答应她一旦我有了车以后就带她出去,还有请她吃饭来表示感谢。那天我下课后在图书馆等了她一个多小时,我发信息问她还要等多长时间。回复的信息中说:“不要再等了,我还有课,下次吧。”她说以后有时间的话会再打给我,可我等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等到。我在信息中问道:“其实你永远也不会打给我,是吗?”“你为什么那么在乎这个?”她在回复的信息中反问道。“为什么不? 我在乎我自己,我在乎别人怎样看我。如果你永远也不会打给我,请直接告诉我。你知道吗,我在等你的电话。”之后,她没有理睬。

通过我对她在每周一次课上的观察,她每次来得都比我早,和坐在旁边的中国人也不怎么搭话。只是偶尔聊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我不了解她,读不懂她。或许她正是不想让别人了解她。或许呢?只是针对我。

当天Jeremy开车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小山上找了个可以租下来临时住的公寓。可是打了几个电话,不免让人感到失望。我还是很犹豫,第一个家要选好不简单啊。就这样,Jeremy回去将我委托给了另一个男孩,说他会帮我安排的。

他先是带我去他的一个朋友那里看了看。不巧的是没有人在家,之后我就又回到了学校。因为我要按时参加数学考试,晚上他又来接我了。Jeremy和她把我送出来。感谢和告别后我坐上了车。

这回副驾驶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女孩,和他有说有笑的。最后我还是决定第一天先在旅店落脚。到了那里,我开过房后,请求他能否带我去办张手机卡,同时买张往中国去电的电话卡。他先是委婉的拒绝:“明天吧,今天时间晚了,而且也挺远的。我明天带你去。”“我这呆了怎么也有一天多了,还没给家人去过电话,怕他们不放心。你要是不方便,告诉我怎么去,我自己就可以。”那个女孩隔着车向对面的他看了一眼,似乎还嘀咕了什么。就这样,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到了才知道,其实一点也不远,也就是两三个街区的路,只是办卡的时间稍微长一些。我看见了那个女孩和他在一起亲密的行为,我似乎明白了。“你们着急吗?”我问道。“不着急。”他还是那样平淡的语调。这时,她已经回到车里等。待他将我送回旅店后,我深表感谢。他还是说不客气:“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好的。”我感激地回答。

那天晚上我的电话卡打不通,我打电话询问他。得到了他的帮助后,顺利地打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也没有回。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里碰到他。问起时,他说不曾收到我的来电。在确定号码无误后,他说了声:“对不起。”当时和我在一起去上课时还有一个天津的学生。经他讲述,他当时在机场就是由这个男孩接到学校的。而且那个男孩自己透露他的工作就是接待我们这些学生的。他还告诉我,他和他们团里的那些学生给他打电话也都没有应答。只有一个给他打了上二十次电话的,他接了。

我刹那间明白了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我被饥饿叫醒。在附近吃过早点后徒步从旅店走了45分钟到学校。沿途看看风景什么的。我在国际学生办公室里认识了小司,那天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那里聊着些什么。他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乐意带我去银行开户。又是一个很热心的男孩,让我不禁说出:“很幸运认识你们啊。”他也只是笑笑说:“当初别人也是这样帮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帮帮别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说到我还没有地方住的时候,他倒是有办法。他表示近期内会搬到一个同学家附近,那样一来,他现在住的并且离学校很近的房间就可以让我搬进去。我很高兴,彼此间留下电话号码。说好等下课后一起去看一下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可以说算是非常简陋,和我想象的或许有天壤之别吧。我不打算住在这里,这几乎令我无法接受。“这的确是简朴了点。但是你可以暂时先住着,以后再搬。况且这里下去就是学校。你刚来,方便一些。”他这样解释着。“是啊,但是,这……也……太……”

我们在图书馆的网上查找了一些租房信息。我记了几个电话和一些信息,准备晚上回到旅馆再一一打过去了解情况。晚上我们在一家他介绍的韩国餐馆吃饭。他有驾照,却没有车。他和我一样也很喜欢看电影。“等我有车了,我带你去看电影。”我答应他。他还是笑了笑:“好啊!”

时间晚了,我得坐车回去了。他陪同我到车站,直到我上车,我始终在犹豫是否要租下他的房间。他一直在劝说我,看着他帮助我的热心,拒绝总是挂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如果你要是答应租,我回去就和房东交待这件事情。”他说道。“那你就和他说说看吧。”我踌躇回答。

回到旅店,和父亲通过电话后,得知父亲还是愿意让我在旅店多住几晚。既然要租,就一次看好租上一个好的。我打电话给小司,这回我们协商了很长时间。考虑交情的因素,我实在不好拒绝他。他也表示和房东说好了,再改就不好了。当晚,他的情绪有些波动。

第三天早上刚睁眼,我就意识到要离开这个房间了。我打电话给他。那么重的行李我实在拿不过去。他答复我立即乘公交车过来。他比约定好的时间迟了一些才到,一个朋友开车带他一起来的。随后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他的房东。

到了地方,小司看着我提行李上楼梯愚笨的样子,显得很不满意。在我把行李都搬进屋内后,我了解到,小司的房租都是按着每个月交的。恰好这时这个月过去一半,我应当把接下来的半个月房租交给小司。“我明白了。”看着小司脸上含蓄的表情,我好像看出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尽管有这样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住了,可是我却没有满足。我知道,从这里搬出去是很快的事情。他告诉我在这里找地方住怎么也要五至七天才能找到一个像样的,我心想我会努力。如果我不着急,现在我甚至连手机号都还没有。就这样,我们都先去上课了。

下课后,我顺道走到一个上面贴满卖书的纸张的黑板。无意地看到黑板的斜上方贴着租房信息,离学校很近。我赶快按照号码打了过去,顺着对方提供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那里。

这里的环境不错。作为我在美国的第一个家,我满足了。有一个较大的平面桌和一个双拉门的衣柜--正是我的风格。房东始终强调如果租下最少的时间就是一年。尽管我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最后我还是愿意接受这里。毕竟,这里比小司那里好多了,房租才只贵出50美金。

房东夫妇二人表示如果今天我同意住进来,现在可以开车带我去把行李搬过来,被子买回来。要是等到我在小司那里住完剩下的15天,这个房间也许就被别人租了。我觉得这样一来方便了很多,就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和小司交待这件事情,他非疯了不可。我给先前接我的女孩打过电话,向她了解一下当地的文化和建议,她也赞同我这样做。一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房间毕竟还是自己住嘛。

我给小司打电话,他果然火冒三丈。这下看到他内心的那一面了。我们说了很长时间,尽管我表示歉意,但是这个房子我坚持租下来。因为今后我睡在哪里,是我的事情,不是他的事情。

我几次去拿行李,屋内都没有人。后来房东回来了,我进屋以后看到小司在打电话。我站在那里等着,电话结束后,他转过头来和我说:“走吧,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拿你东西的。”“对不起。”我小声嘀咕道。“对不起没有用,对不起谁都会说。”但其实,在我心中,那一句“对不起”,足足对得起他了。

我拿上所有的行李,谢过那里的房东之后,我毅然离去。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从一开始的对我的热情转化成最后的冷淡,尽管我未曾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拒绝我的感谢方式。这反而使我感到自己或许是她的累赘一样,很不舒服。我觉得我们原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好像的确不是。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只离着2~3个街区的距离,他却不肯抽出一点时间给我这个对周围一切都很陌生的中国学生办一张手机卡。或许他就那么着急和女朋友约会?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大胆的猜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抓住那个机会,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了。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小司会在我这样一个“新人”的身上打小算盘。他当初若是和我说明事情缘由,我会欣然接受。何必要转弯抹角的呢?况且,我最讨厌不诚实,不真诚的人。幸运的是,上帝站在我的这一边了。她这样对我,使我磨练了坚强的意志。我最终还是叫住了他,拿到了通讯工具。小司的房子我也没有租,在住进那里的几个小时前,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生活。

然而,没有一切会让人感到称心如意的。随着我一天一天的在这里住,房东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一定的改变。从开始每天关心我的日常生活,到后来的不闻不问。前一个星期,曾太太在去超市之前好心叫上了我,我很欣慰。由于我暂时没有车,去哪里都很不方便,这样一来,就多买了一点东西。回到家里要往冰箱里放。看着我那些东西,曾先生有些不高兴了,他好像说了:“不要带他去嘛,买这么多东西怎么放得下嘛?”他们之间说粤语,我听个一懂半懂。但是根据表情与声调大致明白。曾太太倒是还好:“我放啦我放啦。”

课堂上遇到一名中国男学生,那天小组做活动时他主动要求加入我们一组。我们开口表示赞成。我们就这样认识了,虽然一直都不熟。我那天随口问到他:“你考驾照了吗? 考下来了吗?”他平静地回答说:“考下来了,一次就过了。”“那你现在开车吗?”我又问。“我……开……车……啊……”下一个字,我看到他含在嘴尖,没有说出来。“你怕什么啊? 就好像我会讹你一样。我早晚有一天会有自己的车,就好像谁稀罕你的似的。你肯定开个日本车。”我心里想。有一次我意外地看见他开车了,果然开的是日本车。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在异国他乡为什么中国人都不肯帮助自己国家的人?父亲说得好:“越是这样的民族,就越会让他人瞧不起。”仅仅这一点,我认为胜过在学校任何一门课上取得的“A”。我绝对不会像你们一样的。我不会冷落一个刚进入陌生环境而又孤单的中国人。我不会用拒接电话的方式来逃避对任何一个迫切需要帮助的中国人。我更不会在任何一个刚刚进入这个社会的中国人身上动任何脑筋。

几年来,我都没有改变。身边的氛围影响着我,身边的人影响着我,身边的文化影响着我,我都没有改变过。我一直这样走过来。我不会因为周边人的改变而改变我自己。我要改变这一切。等哪一天一旦我在这里立下两只站稳的脚,我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中国人。哪怕是一万个人当中有这样的一个人,也就多了万分之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