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是个古灵精怪的奇女子。传说中她性情豪爽,义薄云天。我一向是孱弱的笨丫头,听了有关她的传言,心生倾慕,只恨无缘得识。那时候,我刚过完16岁生日,是心无城府的年纪。
学校举行的“畅想明天”演讲比赛,林西西在众多招摇的选手中脱颖而出,以清新洒脱的风格一举夺冠。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林西西。娇俏玲珑的女孩子,笑起来睫毛一颤一颤,似乎天空都要明亮起来。我一直是喜欢她的。有时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我亦会觉得欢喜,会微笑。高三,年级里重新分班。我惊喜地发现,林西西和我分到了一班。
我搬着课桌进教室,在门口看到林西西,她歪着头微笑了一下,接过我手里摇摇欲坠的桌子。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西西回头,眉毛飞起来:“辛小想,跟我来呀。”
天哪,林西西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按照老师排好的座位表,我坐在林西西后面第二排。
林西西抱着我庞大的桌子,放好,喘了口气:“辛小想,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我叫林西西。”
“嗯,我知道。”
我笑,心里暖暖的。
就这样,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没有繁文缛节,没有相互的试探,仅仅是一个微笑,便自心底觉得温暖,似乎相识许久。
那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下课,我俩便手牵手奔到外面,或是倚在教室西侧的梧桐树旁,或是信步走到前面的实验楼,或是穿过回廊拐到学校的后花园。
边走边说话,两人不亦乐乎。往往是还没到目的地,上课铃声便响了,两个人便相视一笑,开始往回飞奔。林西西总是比我跑得快,然后在教室门口等我一会,一起进教室。
时间久了,连老师都常常开我们的玩笑,遇着我们中的一个,会惊讶地说:“咦,怎么不见你的莫逆之交啊?”
当时,我和林西西都爱极了《萌芽》,每到新刊发行的那天,我们就跑到邮局去买。有时候下雨,林西西便脱了外套,把《萌芽》抱在怀里,在雨中拉着我一路飞奔,笑声若银铃,弥漫在空旷街道的雨林中。
回去之后,晚自习第一节我看,下了课我会把书给林西西,告诉她哪一篇最好看。再逢下课,便凑在一起争论哪段写得精彩,哪个人物最讨人喜欢……
现在想来,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两个人在一起,谈论的话题亦不是很有趣,但是因为有友情在,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美丽的,聊起天来无限欢喜,常常笑得前俯后仰。
我从小就挑食,却偏偏对素包子情有独钟。从我们学校向南穿过一条街,有一个“2000年早餐店”,那里的素包子很对我的口味。每天下午放学后,林西西便骑了自行车载着我,奔向“2000年早餐店”。两个人笑闹着,坐在长长的落地窗前,要一碗甜甜的玉米羹,吃一个粉条豆腐馅的素包子。
林西西常常不无得意地说:“以后呀,我就在车站附近开一家素包子店,让你一回家就闻着香味跑过来。”那时候,我们还约定,以后一定要考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然后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租同一所房子,林西西做饭,辛小想洗衣服,一人洗一天碗。有时候林西西的淘气劲上来,非要跟我换衣服,然后拉着我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有一次遇着林西西的妈妈,她骑车从后面过来,抓住我的衣服直喊西西,林西西在一旁乐得拍手哈哈大笑。
林西西喜欢西瓜,我喜欢香蕉。因此每次有香蕉,林西西总借故说不爱吃,都推给我。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林西西也非常喜欢香蕉,因为知道我喜欢,自己舍不得吃,全部让给我。
那时候,林西西经常唱徐怀钰的《水晶》,只是把歌词中的爱情改成了友情。她唱的歌声音好听,旋律优美:“你给我的友情,好像水晶,没有秘密,彼此干净又透明……”
那个黑色的高三,因着林西西和我透明的友情,而美丽非凡。
然而,就是这样一份干净又透明的友情,亦遭遇了淡去的那一天。
逢老师再调座位,我和林西西绞尽脑汁罗列了一大堆理由,请求老师让我们俩坐同桌。拗不过我们的苦苦哀求,古板的班主任最终同意了。
把桌子搬到一起的那天,我们高兴坏了。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距离近了,心却渐渐远了。
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久而久之,难免会起些摩擦。而林西西和我又是太相似的人,太重感情,容易受伤。由于对这份友情寄予的期望很大,日子一久,便免不了有些失望。
每次吵架之后,林西西会悄悄放一颗哈密瓜味的水果糖在我桌上,以示和好。我嚼着水果糖,心中那种即将失去的预感却愈加强烈。
如此反复,就有了疲惫的感觉,不想再靠近。终于有一天,林西西不辞而别,搬着桌子移到了别的位置。
再遇见,便只是微笑着擦肩。
已进入三轮备考阶段,每个人都忙得似陀螺一样。我亦无暇再去“2000年早餐店”买素包子,也很久没有吃香蕉。有时候在路上看到林西西,心还是痛的。
高考之后,我和林西西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我还是经常想念林西西。
冬天来临的时候,林西西寄了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给我,精致的图画、唯美的文字,述说着城市丛林里的温暖寓言。
我回信:林西西,小想一直都很想念你。春暖花开的时候,来这里看我吧,咱们去郊外爬山,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柳树刚刚吐露新芽,冬天的尾巴还未完全消失的时候,林西西就从繁花盛开的江南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她穿着浅紫色的棉布长裙,罩着纯白的小风衣,一边翻箱倒柜地找我的羽绒袄,一边哆嗦着说:虽然北方的阳光很明媚,覆雪的山很壮观,但是真的冻得受不了啦。
林西西带了“谭木匠”的小梳子和小镜子给我,小巧而精美,我一直带在身边,每次梳头发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歪着头微笑的样子。
林西西不无得意地说:这样比在车站旁开素包子店更能拴住你小丫头的心。
果真如这古灵精怪的奇女子所言,我,辛小想,每次梳头发都会想念她。即使不常联系,亦时时惦记。
这,便是真正的友情吧,或许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