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很少抱怨孩子盲目服从,最为常见的是抱怨孩子不顺从、不听话。研究表明,这些儿童被禁锢在一种要求他们优秀于他人的环境气氛中,尽管他们拼命反抗,想要摆脱限制他们自由发展的围墙的束缚,但由于父母错误的教育方式,正确的教育是很难帮到他们的。
对权力的渴望与接受教育的程度成反比。尽管如此,我们的家庭教育大都关注激发孩子的进取心,教孩子树立远大的志向并为之努力拼搏。并不是父母欠缺考虑,而是我们的社会文明一直鼓励这种奋争向上的精神。与之相同的是,在我们的家庭教育中,一直强调的是:你一定要比其他所有的人更优秀、更好、更荣耀。在有关虚荣的那一章里,我们还将进一步论述这种激发抱负的教育方式如何危害社区生活,及如何阻碍人们的心智发展。
无条件服从的结果是使个体深受环境的影响。想象一下服从别人所有疯狂的念头(即使是在短时间内)会是何种情形吧!催眠术就建立在类似的基础之上。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愿意接受催眠,但实际上却可能没有服从他人的心理准备。另一种人可能有意识地抵制被催眠,但实际上内心却十分渴望。在催眠状态中,被催眠者的行为只由他的心理态度决定,而他所说的和所相信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由于不了解这一事实,人们对催眠术产生了许多误解。在催眠术中,表面上看人们似乎是在抗拒着被催眠,但实际上内心是愿意服从的。这种意愿在程度上存在差异,因而催眠的结果也因人而异。对被催眠的服从程度完全不依赖于催眠者的意志,而取决于被催眠者的心理态度。
从本质上看,被催眠的状态很像睡眠。他之所以神秘只是因为这种睡眠可以通过另一个人的命令来完成。这个命令只对乐于接受的人才有效。被催眠者的禀性和性格是催眠成功与否的决定因素。只有乐于听从别人的命令、不进行判断思考的人才能被催眠,进入催眠状态;催眠不同于普通的睡眠,因为它使机体丧失运动功能的控制力,完全受催眠者的调动。在这种状态下,被催眠者处于蒙眬的睡意中,只能记得催眠者允许他记起的事。催眠最重要的一个特征是:我们的批判功能——大脑最精致的产物——在催眠过程中完全陷入瘫痪状态。可以说,被催眠者已经变成了催眠者的一只手臂、一个由他支配的器官。
大部分具有影响他人行为能力的人认为,这一技能是他们特有的神秘力量。这是相当危险的,特别是用通灵术和催眠术进行有害的活动时。这些人犯下滔天大罪,为了达成其险恶目的,他们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所有罪行都是靠着欺骗进行的。不幸的是,人这种动物很容易服从,在那些装出自己有特异能力的人面前,他们很容易就会成为牺牲品。很多人习惯于不经检验就承认某一权威。公众不自觉地被骗、被吓住,而不对之进行理性思考。这种活动不会给社会带来任何益处,只会接二连三地引发人们的反抗,反抗欺骗和恐吓。会通灵术和催眠术的人不可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他们往往会有一个死对头,一个所谓的被催眠者,并被他愚弄。
在另一些情况下,真理与谬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混杂在一起:被催眠者可以说是个被骗的骗子,在某种程度上他欺骗了催眠者,自己又服从于催眠者的意志。此时起作用的绝非催眠者的力量,而是被催眠者是否乐于服从。没有什么魔力能够影响被催眠者,除非是催眠者虚张声势的能力。任何习惯于理性生活、自己作决定、批判地接受他人观点的人都不会被催眠,也绝不会被通灵术迷惑。催眠术和通灵术都只是奴隶般服从的表现。
到这里,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暗示。将暗示归入印象和刺激的范畴最易于理解。不言而喻,没有人可以只在一时接受外界刺激。我们时刻处于外界刺激的影响之下,并持续不断地接受着新的刺激,绝不可能只感知一种刺激。一旦感觉到某种印象,它就会一直影响着我们。当这些印象以他人的要求的形式呈现(目的是说服我们)出来时,我们就称之为暗示。这种情形不过是对被暗示者心中已有的观点进行改变或强化。真正难以理解的是,每个人对于外部刺激的反应有所不同。接受暗示影响的程度与个体的特性密切相关。我们必须记住这样两种人:一种人总是高估别人,轻视自己的见解,不管自己正确与否。他们总是高估他人的重要性,并且欣然地依从他们的见解。这种人极容易受暗示、被催眠。另一种人认为每种刺激、暗示都是对他们的侮辱,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这些见解实际上正确与否他们毫不在意,他们习惯于漠视他人的观点。这两种人都有弱点,第二种人的弱点在于:不能接受他人的观点。这类人通常喜斗好战,他们可能自称乐于接受意见,并以此为傲,但这只会使他们更孤立,实际上,他们很难接近,已很难与他人共事。
自卑感与力求认同感
(一)儿童早期的情形
现在,已有充足的理由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具有先天缺陷的儿童较之正常健康儿童在对待生活及其伙伴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人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基本法则:具有先天缺陷的儿童一出生就卷入了一场艰难的生存斗争之中,而其社会感往往难以得到发展。他们对和同伴之间的交往毫无兴趣,只是关注自己及给他人留下的印象。因器官缺陷带来的不仅仅是个体的自卑感,还有社会经济压力,这增加了他们的心理负担,可能造成他们对世界的敌对态度。从很早开始,这种决定性趋势就得到确定。这类儿童常在两岁时就会感觉到,他们在竞争中各方面都不如其他同伴,即使在普通的游戏和娱乐中,他们也总是缺乏信心。以往的心酸经历使他们感觉自己被人忽略了,但又期待被关注。我们必须记住,每个儿童都有自卑的一面,如果家庭没有为他提供一定量的社会感,他就很难独立生存。当看到婴儿的柔弱无助时,我们才能意识到,在每个人的生命之初都或多或少地伴随着自卑感。每个儿童早晚都会意识到,自己不能独自应付生活的挑战。这种自卑感是儿童奋斗的驱动力和起点,决定着儿童如何得到宁静与安全,也决定着他的生活目标及扫除障碍达成目标的道路。
儿童的可塑性与其生理器官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有两个因素会破坏这种可塑性。一个是夸大的、强化的、未得到消除的自卑感;另一个是不切实的目标,即不但想要安全、宁静与社会平衡,还想要具有影响环境的能力、并可以支配其同伴。很容易辨认出有这种目标的儿童,“问题儿童”就是这样的儿童,他们往往认为所有的经历都是失败,并且自己受到自然和他人的忽略与歧视。我们必须考虑所有因素,进而才能认同儿童的发展有着不可避免的错误,是曲折的和不充分的。每一个儿童都有走入歧途的危险;迟早会发现自己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
因为每个儿童都必须在成人陪护的环境中长大,这就必然造成他形成自己娇弱、渺小、无力独立生活的印象;不相信自可以不出错误、干净利落地完成那些别人认为他能做的简单工作。教育上的许多失误都是因此而造成的。我们的要求超过了儿童的能力范围,使儿童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因而极其羞愧。甚至有一些成人,有意让儿童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还有一些成人将儿童看作玩具、电动洋娃娃,或是必须小心看护的贵重财产,甚至是无用的废物。父母和成人的这些态度常会使儿童产生这样两种感觉:必须讨成人的喜欢,或令人不快。由父母造成的自卑感可能由于社会文明中的某些特性而进一步强化,例如不严肃认真地看待儿童的习惯。儿童会产生这样的印象:他是个无名小卒,没有权力,是成人的点缀,没有发言权;必须谦恭有礼、安安静静,等等。
很多儿童在被人嘲笑的持续恐惧中长大。对儿童的嘲笑奚落近乎犯罪,将长久地影响儿童的心灵,并决定他成人后的习惯和行动。很容易辨别出儿时常遭人奚落的人,这类人无法摆脱对再次被嘲弄的恐惧。不严肃认真地看待儿童的另一个行为是习惯于对儿童说谎,结果儿童不但怀疑周围环境,而且开始怀疑生活的严肃和真实。
我们曾接待治疗过这样的儿童:他们在学校里不断地大笑,看上去似乎毫无理由,但追问其原因时,他们说学校不过是父母所开的一个玩笑,不必当真。
(二)自卑感的补偿:求得认同和优越感
弥补自卑感、缺失感和不安全感是决定个人存在的目标。引人关注,想要父母注意自己的倾向在生命之初就已显露出来。在此我们发现,伴随着自卑感的影响人们逐渐产生被认同的需求,其目的是实现生存目标,并获得优越感。
社会感的程度和质量有助于确立出人头地的目标。不管是儿童还是成人,只有将个体出人头地的个人目标与其社会感程度进行对比,我们才能对他做出判断。已定的目标及实现目标获得的优越感、自我评价的提升,可以使生活显得有价值。而正是这个目标使我们认识到感觉的重要价值,它联系和协调着我们的感情,激发想象力,引导创造力并决定着我们应当记住什么、需要忘掉什么。我们能够意识到感觉、感情、情绪和想象所具有的价值并不相同,尽管它们都没有绝对的量化指标。这类心理活动要素一旦受到已定目标的影响,我们的知觉将会自动地服务于实现这一目标。
我们会根据一个固定的点来确定我们的目标方向,这个点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是一种假设。这一假设之所以必要,是因为我们精神生活的欠缺。与其他科学中使用的假设相似,比如用并不存在但却极为有用的子午线来划分地球。在所有有关心理假设的案例中,我们必须事先假定一个固定的点,哪怕进一步的观察结果会迫使我们推翻这一假设。做假设的目的只是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中确定自己的方向,以便能更有效地发现各种相对价值。这样做的优点是,根据假定下来的点,我们可以对所有感觉和情感进行分类。
因此,个体心理学形成了自己具有启发性的体系和方法:把人的行为理解为一种反映各目的之间关系的网络,该网络基于人这种生物体的基本遗传潜能,在努力实现已定目标的影响下形成。然而,研究表明,为一目标奋斗这一假定不只是正确的虚构,而且它与实际情况在许多根本点上都是一致的,不管这些事实存在于意识生活之中,还是存在于无意识生活之中。为一目标奋斗及心理活动的目的性不仅仅是一种哲学上的假定,而且也是一个基本事实。
当我们探究如何才能有效地阻止为权力而奋斗这一恶性发展目标(社会文明的最大弊端)时,才发现实现这一目标存在着重重困难,因为这种为权力而奋斗的目标在儿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人们只能在其以后的生活中尝试改善或纠正这一倾向。然而与儿童一起生活并不能使我们拥有帮助儿童充分发展社会感的机会,也不能使他们消除为个人权力奋斗的目标。
进一步的困难还在于儿童并不公开表现出他们会为权力做出奋斗,而是将其隐藏在慈善、温柔的外表之下。他们在面纱之下小心翼翼地展开活动,希望能借此避免泄露自己的心思。为权力而做的努力如果发展到放纵不羁的程度,将会导致儿童心理发展的退化。追求安全与权力的驱动力一旦超过一定的限度,就可能使勇气变为蛮勇,使服从变为怯懦,使温柔变为支配世界的狡诈和不忠。所有的自然感情最终的表现都会伴随着虚伪的添油加醋,最终目的就是要征服周围的一切。
教育通过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满足儿童的安全感来影响儿童,同时也通过教授他生活技能、赋予他受过训练的理解力及使他具有与伙伴交往的能力而去改变他。所有这些措施,无论源自何处,都是帮助成长中的儿童摆脱不安全感和自卑感的手段。在此过程中,我们必须根据他表现出的性格特征来判断发生于儿童内心之中的事,因为这些性格特征是儿童心理活动的一面镜子。虽然儿童的自卑情绪对于了解他的心理状况至关重要,但绝非衡量其不安全感和自卑感的准则尺度,因为不安全感和自卑感主要取决于他对二者的态度。
我们不能期待儿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对自己做出正确的评价,即使成人也做不到这一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感觉到困难重重。在一个极其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成长的儿童,他将不可避免地错误估计自己的自卑程度。而另一些儿童也许能更好地对其处境做出评估。但总的来说,儿童对其自卑感的理解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直到最后固定下来并作为明确的自我评估表现出来,即表现在儿童所有行为之中的自我评估的“标准”。根据这个明确的自我评估“标准”或规范,儿童对摆脱自卑感所做的补偿都将指向某一个目标。
关于希望通过补偿来缓和令人痛苦的自卑感的心理,在有机界也存在着类似的现象。众所周知,当我们重要的身体器官受到损伤导致其生产能力降低到正常状态之下时,这个器官就会出现增生或功能增强的现象。因此,心脏在血流不畅时,似乎会通过从整个身体吸取新的能量,从而使心脏变得更大,直到比正常心脏更有力。同样,在自卑感或弱小无助感的强压下,心灵会竭尽全力地战胜“自卑情结”,成为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