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布满石头崎岖不平的小路,连绵不断地延伸向大山深处,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里,住着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
山脚下的一户农家院里,一声“吱呀”的声响,两扇破旧的木板门被推开了,门缝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向大门外探望着。接着,他从门缝里把小小的身体挤出门外,连蹦带跳地跑出去,站在小路中央左右看了看,然后,他欣喜地喊道:“姑姑,路上没有人,出来吧!”
木板门再次响起,门缝里又探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齐耳的短发,齐眉的刘海下,忽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女孩用怀疑的口吻说:“真的没人吗?”小男孩目光坚定,表情认真地点着小脑袋说:“真的,真的没人!”
这时,女孩放心地将双手放进一双白布鞋里,四肢着地,头朝下,屁股朝上,双手像双脚一样支撑在地上。紧接着,她集中上肢所有的臂力,将瘦小的身体和萎缩的双腿拖起来,一拖一带、一步一拎地向大门外爬去。门口与小路之间不过七八米远的距离,对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来说,一眨眼的工夫就会冲过去。但是,对于这个女孩来说,这段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和艰难。
从门口出来,是一段上高下矮的坡道,地面上突兀地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女孩的身体掌握不了平衡,顺着坡道向下爬时,每爬一步,都像是大头朝下栽似的。一不留神儿,还会被钻出地面的小石子绊个趔趄,支撑在地上的手臂微微地抖动着,身体歪歪扭扭地向小路上爬去。
终于,她爬到小男孩的身边,停下爬行的姿势,双手支撑在地上蹲下来。女孩抬起头,习惯并警惕地向羊肠小路左右望一望,确定路上确实没人时,她欣慰地冲男孩笑了笑。小男孩心领神会,带着自豪的神情说:“姑姑,我没骗你吧?路上真的没有人。”
女孩会心一笑,对小男孩说:“宝利,你去把门口的那包衣服拿来,现在路上没人,你快点啊!”小男孩听话地转回身,蹦蹦哒哒地向大门口走去。随后,他从门后拽出一包衣服,一半抱在怀里,一半拖在地上,脚步踉跄地顺着坡道往下走。男孩把衣服拖到女孩身边时,女孩又开始爬行,俩人一块向小河边走去。
原来,女孩是趁家人不在家时,在小男孩的帮助下,偷偷地爬到河边洗衣服。因为,她知道爸妈没有时间,知道家人很辛苦,她想帮家里做点事,想在家里发挥一些作用,所以,她就背着家人收拾家务。时常,小男孩帮她打水,她就爬着擦一擦箱子和柜子,擦一擦玻璃。要么,她就是蹲在地上,用双手挪动着双脚,拿着笤帚扫一扫地,尽可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就是那个女孩,出生在吉林省集安市,一个偏僻山村的农家姑娘——丁传红。我出生后十一个月大时,便学会了走路,十四个月大时,在一位土大夫的误诊误治下,导致双下肢瘫痪,从此失去了走路的能力和权力。
也许,这世上注定留不下我的足迹,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以其他方式去接触外面的世界。童年,我以爬行的姿势接触地面,去感受外面的阳光和空气,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同时,那段记忆里,也伴有一丝隐隐的痛。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爬行是特殊的,爬行的姿势是不好看的。但是我幼小的心灵里,本能地知道,爬行的时候,要避开别人的目光。因此,我亲爱的小侄儿,成了给我站岗和放哨的小密探。
于是,在上午八九点钟时,小山村里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风儿从林梢吹过,发出几声呼呼的响声,偶尔,远处传来两声汪汪的犬吠声,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残疾女孩用力地搓洗着衣服,男孩在河岸边挖沙子,泛着波光的河面上,小小身影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