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龙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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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已经黑了,月亮却还没有升上来。十五月亮十六圆,今天虽然是十五,一时半会却看不到月亮了。

梦麟已经回来了,此时带着妻儿跪在门外不敢进来。月娥靠在我怀里,虚弱道:“麟儿是不是回来了?”

我点点头,安慰道:“他回来的时候你正在睡觉,便没吵醒你。现在带着妻儿等在外面。这小子,现在竟然已经作了参将,还纳了两房妾室,带回来三个孩子。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宴席,等一会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过个团圆节。”赵梦麟虽然已经纳妾,但是离家在外,没有父母之命,却是无法迎娶正妻,因此只纳了两房妾侍。

月娥点点头,问我道:“你心里有好多问题要问我是不是?”

见我摇头,月娥笑了,脸色差得厉害:“好多事我现在都无法告诉你,不然会害了你。相公,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不过我心里对你一直很好,真心实意的好,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一直很好。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是现在我就是明白,每个人寿命都是有限,月娥的大限就已经到了。这次就算她不摔倒,或许也会出现别的事故。我纵然不舍,纵然悲痛欲绝,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失去她了。

月娥笑了笑,坚持道:“还是要告诉你,堵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不说出来,便是死了也会不安。”

见我要劝阻,月娥摇了摇头阻止,笑道:“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有人告诉我,我的大限便在今年中秋。所以对于这一天,我早已经看开了。”

紧紧抱住她,我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紧张和恐惧过:“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女人,没我允许,你怎么敢先离我而去?”

月娥无力擦拭自己泪水,将脸庞在我怀里轻轻擦了擦,笑道:“这么多年,总把你当成大孩子宠着,现在倒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以后该怎么过了。”叹了口气,月娥幽幽道:“幸好,你以后有孩子们孝顺。幸好,她快回来了。”

见我疑惑,月娥也不解释,只道:“该明白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我现在说了,反而不好。”

我心中渐渐火起,却又无法朝她发火。抬眼看见门口正跪着的梦麟,不由得喝斥道:“跪在那里做什么?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梦麟双眼通红,在门口磕了个头,匍匐着后退了几步,避开门口,依旧直挺挺的跪着。

月娥劝解道:“和孩子无关,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再说他们都长大了,不要再随便打骂,不好。”

我自然知道和梦麟无关。只是心中有些恼怒他离家出走多年不归,加上这次月娥出事,多少和他也有关系,心中自然火大。

月娥正要说话,天乐站在门口禀告道:“爹,娘,宴席已经摆好,要不要抬到屋里来?”

月娥点头答应,却被我拦住:“抬进屋里来干什么?没见你娘现在吵闹不得?送些饭菜进来,我和你娘在屋里吃。把桌子放到门口,你们在门口吃饭,让你娘亲看到你们就是了。”

天乐弯身答应,转身去安排了。

四子一女,外加各自的妻妾儿女,门口桌上坐了二三十口人,看上去倒也热闹、喜庆。由天乐领着,一众人先在门口朝屋里磕头,祝我和月娥身体安康,尔后由叶眉端了些饭菜进来,我先动筷,叶眉喂月娥吃了点月饼后,晚辈们才落座动筷。

月娥露出满足的笑容,轻轻道:“相公,我好歹将咱们柳家弄成了大户,现在子孙满堂,死后见到公婆也有交待了。”

我能感觉到她身子渐渐发凉,面色却越来越好。知道她时间已经不多,心中不由得悲痛万分,却不敢表露出来,一手揽着她,一手狠狠抓着自己的腿,隔着裤子将大腿抓破,血水慢慢浸透出来。

“很多年以前,”月娥忽地道:“那时候我刚进门不久,你还很小,正跟着先生读书,平日里也不常回来。那时候我也不大,却要忙着操持庄里,便觉得很烦闷。恰好我娘家的一个下人,唤作胡惠胜的,他家祖上与我家有些关系,未嫁过来之前我都是喊他胜哥哥。那段时间他经常来庄上找我,陪我说话,带我到外面野地里看风景。”

明知道不该,我心中却依然有些不舒服,想要劝阻,见月娥面上带着祈求之意,只得由她说下去。

月娥道:“那时候我已经是你妻子,也知道不该再与男子出去。只是一个人在家里实在烦闷,又觉得只把他当哥哥看,见面也无妨,便常常带着喜儿出去,只是瞒着家里上下。可是我与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把他当哥哥,与他见见面,说说话而已。后来,具体哪年我已经不记得了,胡惠胜忽然约我在庄子后面见面,见到我就跪下,求我救他。我正要询问,庄子上一个叫严喜的突然冲上来,大骂胡惠胜薄情寡义,卑鄙无耻。又说我不守妇道,做出给柳家庄丢脸的事来。当时严喜骂骂咧咧好久才离去。我问胡惠胜,才知道他以前因为常到庄子里来,时间久了竟然勾搭上严喜的妹妹严乐,还使那个严姑娘有了身孕。胡惠胜说自己在外面已经有了个相好,对方家里颇有势力,一直在催他赶紧成亲。要是此时宣扬出去,他一定性命不保,因此求我想办法解决严喜兄妹,就算花点钱,也不要让他们再纠缠。”

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月娥咬了咬嘴唇,道:“我当时被严喜莫名其妙大骂一通,心中正在愤怒。加上也怕他出去后乱说,造谣坏我名声,便一口答应了胡惠胜。然后从我娘家找了一群人,找到严喜兄妹家,逼他们还咱家的债。”

“什么债?”我问道。

月娥内疚道:“他们父母生前和公公婆婆一年得的瘟疫。当时看病的时候前前后后总共问咱家借了十几两银子,过了几年一直没还上。我知道他们没钱,便告诉他们,加上利息他们要还咱家100两整。若是不能,便将严乐卖了窑子里去。”

“什么?”我失色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月娥流泪道:“我只是在威胁他们,怎么会当真做这种孽?我原本想的是先**他们,再找人去他家,鼓动他们赶紧搬离本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回来更好。可是谁知道,我前脚刚走,他们兄妹想不开,跟着就跳河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怕事情传开会被你知道,就一直要人瞒着,只说是他兄妹得了重病,自己看不起又担心借不到钱,想不开才会跳的河。”

不管月娥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是三条人命。只是毕竟过去许多年,现在月娥又命在旦夕,自然无法责备她,我安慰道:“这事也不都是你的错,不要太过自责了。你说瞒着我的事,就是指这个?”

月娥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件,藏在我心里快三十年,现在终于可以说给你听了。很早以前,有人当着你的面揭出来过这事,不过她当时给你说的重点却是诬赖我偷汉子,你还因此把我赶出了家。后来虽然我重新回来,可是恰好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也就一直没敢说出来,就这么背着这个罪名藏了掖了三十年。到了现在,再不说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挤出笑容对月娥道:“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值得你放在心里这么久?你的为人相公还不相信吗?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一心待我的。”

月娥笑了,头靠在我怀里,手抓住我手背,用了很大力气的抓着,喃喃道:“月水,这些年我一直都是很爱很爱你,要是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要离开你。”

我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终于嚎啕大哭。我知道,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就已经去了。我仿佛看到,在我前方不远处,有三个虚无的影子,其中两个朝我抱拳行礼。而站在当中的那个女子,正是已经离开肉体起身的月娥,她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我,对我微笑着,用嘴型嘱咐我道:“月水,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