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他会如此说，心中越发不忍。感慨良久，问道：“我若一定要你放掉这些俘虏，你可会做么？”
赵梦麟咧嘴笑道：“莫说放人，就是爹要孩儿造反，要孩儿性命，孩儿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我好好的忽然要他放人，对他来说，已经无异于造反了，甚至真的会丢了性命。拍了拍他肩膀，不由得叹息道：“这次就当是爹爹欠你的。若是你娘还在世，肯定不会让爹这样做。你私放俘虏，朝廷真若追究起来，或许前途不保，但是为父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性命。”
赵梦麟笑道：“朝廷真要是逼急了，儿子大不了就反他娘的。爹爹放心，既然您说要放人，一会儿我便吩咐下去。真要是我命令不好使，军中我多少还有一些亲信，大不了给他来个炸营，带人冲的军中大乱，到时候趁机放人总还是可以。只是爹爹，孩儿这些年虽然未能时时侍奉在您身旁，但也知道您性格一向淡薄，平白无故怎么会忽然想做出这种事？”
总是要给他说的。他是我孩子，一家人不应该有什么事情相互隐瞒。
拉他起来，面对面坐在地上，询问道：“你小时候去过你娘静修的那间屋子没有？”
赵梦麟把月娥叫做娘，自己的亲生娘亲赵子月唤作母亲。因此听我问起，点头道：“去过。里面有个龙女娘娘神像，我每年都要进去给她磕头。娘说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差点就要丢了性命，我也差点没了，都是龙女娘娘显灵保佑，母亲才渡过了难关，顺利生下我。”说着，赵梦麟微笑道：“其实爹爹，我并不怎么相信那个什么龙女娘娘，真要说救我们母子的，那也是您和我娘。我往年给那个龙女娘娘磕头，也只是因为娘的命令。”
“你娘说的是真的。”我抚摸着赵梦麟的头，笑着回忆道：“当年你母亲还怀着你的时候，差点就要被人放火烧死。当时我也在场，正要施法救人，灵芝忽然出现救了你母亲而去。这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一幕一幕却仿佛就在昨日，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还有此事？”赵梦麟知道他舅舅放火烧他母亲之事，当年也正是知道这件事，他才离家出走，立志要出人头地，然后堂堂正正站到赵子俊面前。只不过他所知道的，都是月娥删减修改后的版本，现在听我说起当时情形，明显有些不信，却不好质疑我，干笑了笑，疑问道：“爹说的灵芝是谁？”
“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拜过两次堂，有两个妻子，一个是你娘，另外一个就是灵芝，你也应该喊她一声娘亲。”好笑的看着赵梦麟一脸的震惊，继续抛出更大的惊讶给他：“而你这个灵芝娘亲，其实也就是你方才所说的龙女娘娘，你的名字赵梦麟，也是她当年提前给你取好的。”
“怎么可能？”赵梦麟不敢置信道：“爹，您一定是在骗孩儿。”
我何必骗你？取过一截树枝来，就像当年说服月娥我会法术时一样，变做一只仙鹤放到梦麟面前：“看到没有？爹爹其实也不是普通人。”
赵梦麟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忽地冒出一句话来，道：“你真的是我爹？还是什么，什么人变化了来骗我？”
总算他没说出什么怪物、妖精。笑着轻轻给了他一巴掌，没好气道：“谁能冒充我？你忘了，当年你离家出走去从军的时候，我还追上你塞了几块银饼给你。”
赵梦麟苦笑道：“爹，您忽然说出这么件事来，难怪孩儿不敢相信。原来我竟然还有一个娘，这个娘更是龙神，这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树林外忽地有人出声道：“我会相信。”随着话音，一四十上下的道士走了进来，那道长得颇为清瘦，装束倒是颇为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高高耸立着，一身紫色道袍，看上去一尘不染，尊贵非凡。
赵梦麟“啊”的一声，跳起来挡在我身前，警惕道：“国师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进树林不久他就到了。”我对赵梦麟道。这道士修为虽然不错，踪迹想要瞒过我却不可能，因此早在他靠近时我就已经知道，不过察觉他并无恶意，也就一直没有理会，没想到他竟会闯了进来。现在听到赵梦麟唤他国师，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责备自己粗心，幸好这道士没有跑掉，不然万一将梦麟要私放俘虏的事情宣扬出去，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那道士冲赵梦麟笑了笑，语气亲切道：“认识将军一年多，方才知道你竟是恩人之子，以往多有怠慢，日后贫道自会补偿。”
恩人？我皱了皱眉头，细细打量这道人一番，看上去确实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道人朝我作揖恭敬道：“真人多年未见，风采依然。小道多年来日夜挂念，天幸在此与真人重逢。”
小道？我不由得有些想笑，四五十岁的人还称自己为小道士？赵梦麟望向我，我也摇头表示不知，询问道：“你这道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我们何时见过？”
道士一愣，旋即解释道：“小道师出沧风观，道号清善，二十多年前真人曾在观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是道童，有幸服侍过真人。后来妖怪作乱之时，真人也曾出手拯救小道性命。当时真人与神龙为伴在天际共同降妖除魔，如此神采小道一直铭记心中。不光如此，就连我身上道袍，也是按照神龙颜色做的。”
原来如此。当年我被月娥气的离家出走，确实去道观里待过一段时间，只不过时隔多年，那家道观姓名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既然是熟人，便不好再为难他，我心中颇有些无奈，道：“原来是你，我说怎么看着熟悉。按我本意原是要先将你留下，免得走漏了风声。现在既然是熟人，我也不好为难你，你这便离去吧！只是关于释放俘虏一事，希望你最好不要插手。”
清善却并未离开，念了声道号，小心询问道：“适才小道听了一些话，一直不明白真人因何要放走那些囚徒？”
赵梦麟也似乎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爹爹，您一直没有说明白为何要我放人呢？”
若不是这道士出来打断，我不早就说了吗？我问梦麟道：“听说这些俘虏押到京城后，皇上要将他们问斩祭祖？”
赵梦麟摇头道：“孩儿不知，不过也有可能。”
清善搭腔道：“真人可是慈悲为怀，想要救下这些人性命，做下这一无量功德事？”
我摇头道：“不是我，是灵芝，也就是你当年见过的那条神龙。”
清善面色一变，惊讶道：“是龙神旨意？”
赵梦麟疑问道：“爹，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这位娘亲？”
“二十多年前，她因与人争斗，失手犯下一些过错，被观音大士关押在一座冰山之下。”我淡淡道，说起来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我要你放人，便是想救这万余人，以这功德去赎她的罪过。毕竟她是我妻子，而且肚里还有孩子。”
清善震惊道：“观音大士？”
而赵梦麟吃惊的却是：“肚里的孩子？”
我没有理清善，笑着对赵梦麟道：“龙族育子，每子都要孕育九年。灵芝当年怀了我三个孩子，一共要孕育二十七年。她就是二十七年前被镇压的，如今算来，我那几个孩子也快要出生了。他们当时只比你晚怀了三个多月，却要晚出生二十多年，呵呵。”
赵梦麟恍然道：“怪不得爹爹要我放人。可是放了这些俘虏，这位娘亲便可以解救出来了吗？早知此事，这事我早就做了。哈哈，爹爹稍等，我这便去军中安排。”
清善阻止道：“慢。”
赵梦麟面色一变，一手按在腰中兵器上，冷声道：“国师可是要为难我？”
清善摇头道：“真人与龙神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报答。只是此时将军如果放人，恐怕不出数日，朝廷便会重新派出大军来将这些人再捉回去，到时将军恐怕已经成了钦犯，如何再放一次？”
我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先前想得太过简单，因此询问道：“你可有何良策？”
清善作揖道：“真人如果信得过我，便请将此事交给我，我与赵将军依旧一起押解这些人入京。进京后我自会劝说皇上，请他放人。万岁声称自己是‘龙子’，如今面对拯救神龙之事，想来他不会拒绝。”
我想了想，摇头道：“如此或许难以劝说他。”
清善道：“当今万岁对我倒是颇为礼待，想来我说的话他总会相信。其实，若是能让他见到龙神的什么信物，或者真人您可以显身，施展一些神通，就更有把握说服皇上了。”
我心中一动，念动灵诀打开我的储物空间，这口诀与储物空间还是当年灵芝教我，如今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动过了。从里面翻出一片龙鳞，是当年与灵芝玩耍时她送我的，据说是小时候脱麟时掉落的鳞片。将之递给赵梦麟要他收好，又对清善道：“这是龙鳞，你也是有些法力的人，到时候当着皇上面用三味真火点燃，自会幻化出一条神龙来，龙像将会一直维持一炷香时间。你以此为凭，就说是奉了龙女娘娘的命令，特意请他网开一面，赦免这些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