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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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隐蔽战线的老战士——记炮兵专家赵唯刚(3)

7月,高中毕业考试后,赵一玮正和同学一起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她收到爸爸的来信,经陈赓院长批准,要她赶快回哈尔滨参加哈军工的入学考试。

不用说,刚刚高中毕业的赵一玮一看考卷就乐了,她熟门熟路,轻松过关。

9月1日那天下午,哈军工在大操场举行隆重的开学典礼,没有当过一天兵的赵一玮把妈妈的军装穿在身上,跟在那些从部队来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的身后,接受陈赓和中央军委代表团首长的检阅。不久,她进入装甲兵系汽车专业学习。

赵唯刚认真执行陈赓“以教学为中心”的办学思想,他的口头禅是“对学员负责”,每次给全系讲话,事先都认真准备,他说:“不能浪费学员的时间。”1955年9月全军授军衔,赵唯刚被授予大校军衔。

1958年的夏天,作为“反右派运动”的继续,哈军工党委召开声势浩大的“四级干部会议”,开始“党内反右补课”。赵唯刚成了重点批判对象之一,说他“抗上,不服从领导,搞独立王国”。个别政工干部找不出赵唯刚有什么原则问题,就偷查他的档案,想从历史问题上找突破口。

被批判得焦头烂额的赵唯刚只有低头检讨的份了,没想到整他的人把问题捅到上面。7月14日,军委总干部部给哈军工下了一道令,说经过军委第150次会议通过,批准赵唯刚同志退休。赵唯刚还蒙在鼓里,他没到退休年龄,本人也没有提出提前退休。这道命令给赵唯刚一个沉重的打击,看来在哈军工是没有法子工作了。

满腹委屈的赵唯刚到北京去找陈赓院长,述说心中的苦闷。陈赓很同情这位一生坎坷、怀才不遇的老同志,劝慰道:“既然在军工学院的工作有困难,你就转到地方上吧。”陈赓拿出一本共产党大叛徒顾顺章写的回忆录,对赵唯刚说,这书里边还提到你呢,过去你为党做了很多工作。但是,你也得注意克服自己的骄傲缺点,和同志们搞好关系。

赵唯刚心悦诚服,感谢陈赓又一次帮助他摆脱困境。

六、在化工部

1959年10月,赵唯刚转业到化工部工作,任第一设计院副院长,家也搬到北京。

赵唯刚重新振作起来,在三年困难时期,年近花甲的他认认真真抓业务工作,两年后出任化工部对外联络司司长。赵唯刚充分发挥自己的外语特长,亲自参加与国外的经济技术谈判;他生活简朴,自律甚严,是化工部第一位主动要求降薪三分之一以上的老干部。

一年前赵一玮从哈军工毕业,赵唯刚叮嘱她:“工作要服从组织分配。”赵一玮刚刚有了对象,他是哈军工的调干同学,叫柴绍虞。赵一玮写信征求父母的意见,赵唯刚特地给女儿写回信,勉励她说:“一个青年人,应该下定决心,做一个胸有大志的人,高尚的人,为人类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坚决奋斗的人。”

然而,随着中苏两党关系的不断恶化,像赵唯刚这样有多年在苏联隐蔽战线工作背景的老干部,空有一颗报国之心却不受信用。1964年,化工部由保卫部门出面审干,在阶级斗争天天讲,“反修防修”日日喊的政治形势下,赵唯刚又挨整,罪名为“苏修特嫌”,最后连工作都整没有了,后来好歹给了他一个“视察员”的闲职。他窝火憋气地回到家里,在困惑和烦躁的心境下赋闲了两年。1966年上半年,为了表达自己对党的一片赤诚,实践“思想革命化”,赵唯刚交了近万元党费,弄得家里几乎没有什么钱了。紧接着,“文化大革命”呼啸而来。

七、说不尽的“文革”日子

“文革”初期,赵唯刚那颗冷漠的心重新被革命激情点燃,他像一个年轻人那样兴奋不已,要紧跟毛主席,“关心国家大事”。他天天早出晚归,去中央机关和高校看大字报。8月,“破四旧”狂潮席卷全国,他积极响应,首先在家里“破四旧”:把金鱼倒进马桶;把红木太师椅的靠背锯掉,以实际行动“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1967年初,在全国“大夺权”的混乱中,赵唯刚竟敢外出。他一个人挤上火车,到武汉侄子家小住,然后到上海,因为随身没有带证件,这个精神气十足的老爷子被上海造反派当成可疑分子扣了起来。

化工部的造反派把赵唯刚押回北京,马上给他定性“苏修特嫌”,关进“牛棚”。

赵唯刚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他不吃造反派的那一套,经常在“牛棚”里跟专案人员当面锣、对面鼓地干架。

有一次,造反派发现他把印有毛主席照片的旧报纸垫在头下当枕头,就大呼小叫地斗他:“赵唯刚反对毛主席罪该万死!”

赵唯刚怒斥道:“我当年在苏联,还用有斯大林照片的报纸包过面包呢,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唯刚被抓走后,没有工资的任琳琳可就惨了。她因病多年在家里休养,“文革”前已经半身不遂。几年前,实践“思想革命化”的赵唯刚把家里的全部积蓄9000多元,包括任琳琳的退职金都作为党费上交了化工部。如狼似虎的红卫兵来抄家,家里最后的几百元生活费侥幸漏网,没被抄走,任琳琳贫病交加,艰难度日,好在有一位老保姆与她相依为命。

赵唯刚被打倒时,女儿赵一玮正在房山总后车辆所工作。她多次想回家照顾妈妈,可常年跟着项目下工厂去外地的紧张状态使她无暇顾家,只能忧心忡忡,暗自垂泪。

1969年初,受父亲赵唯刚问题的牵连,赵一玮不能穿军装了。组织上通知她复员,爱人柴绍虞也得陪绑,离开部队的研究所。

既然不准留在北京,他们只能远走大西南,一起回到柴绍虞的家乡贵阳。离京前她把参加工作以来的全部积蓄一千多元留给一贫如洗的父母。

是年秋,被折磨得皮包骨头的赵唯刚终于被放回家,但不给平反。这位一辈子个性倔强不服软的老干部,平生第一次向化工部领导提出个人要求:能不能把受我牵连的女儿调回来,照顾一下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年迈多病的父亲?

正好新建的北京燕山石化总厂要人,化工部的新当权派总算给了个顺水人情,把赵一玮夫妇调进北京房山县周口店的燕山厂。在远离城市的山沟里工作,赵一玮根本无法照顾父母。又经过几番折腾,从北京汽车厂找到一个对调的对象,赵一玮终于进了北京城,可以照顾病中的父母了。

1975年5月11日,年高91岁的张含光去世了。赵唯刚代表亲人为老岳母致悼词。恪守中国人的传统道德,是赵唯刚身体力行的做人原则,他不仅赡养自己的老母亲、供养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也对老岳母尽半子孝道,在和岳母共同生活的年月里,每天早晚都要向老人请安。

赵唯刚一生笃信马列主义,对党无限忠诚,但多年的政治斗争,无情打击,使他饱尝精神刺激,长期因为名居另册,报国无门而苦闷压抑,赵唯刚的大脑逐渐出了问题,他患上严重的老年抑郁症,变得多疑而偏执。家里楼下住进一户化工部的干部,老爷子说,他们每天放电磁波来干扰我,伤害我。他气哼哼地用手杖敲地板,硬是敲出一个洞来;门房住着一个厨师,老爷子说,那人是化工部派来监视我的眼线,你们说话要小心……与任琳琳相依为命几十年的老保姆张同志也莫名其妙地挨了老爷子的骂。

奇怪的是,喜怒无常的赵唯刚把自己全部的爱都集中在赵一玮的独生女柴炼身上,外孙女成了他的掌上珠、心头肉。他天天背着小孙女去公园里锻炼身体,他溺爱娇惯着孩子,不允许任何人管教,父母也不行,他蛮横地说赵一玮和柴绍虞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没有资格教育孩子”。于是,家里的新矛盾就不可避免了。1976年新年,因为赵一玮给女儿买了一盘花炮,这等于夺了老爷子的专爱,赵唯刚勃然大怒,硬是把赵一玮赶出干面胡同的家门。面对不可理喻的父亲,赵一玮满肚子的委屈,跟谁倾诉去?1月9日她借来一辆平板车,把自己的行李和书籍等物品拉走,走出胡同口,听到大街上传来阵阵哀乐声,原来是周总理与世长辞了。赵一玮站下来,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由多难的国家想到多难的家庭,再想到自己无家可归的凄苦命运,她禁不住泪如泉涌。

到哪里栖身呢?奶奶去世后留下顶银胡同的两间半房,四弟住在那里,只好到那里挤一间住了。

每隔一段时间,赵一玮回干面胡同给家里换煤气罐,扛着煤气罐艰难地爬上狭窄的楼梯,忙乎完再看看妈妈和女儿。有时候想女儿了,就悄悄溜回来,先要小声问保姆:“老爷子在不在家?”

唐山大地震后,北京到处都搭起了防震棚,赵一玮也赶回干面胡同给父母搭了个小棚子,赵唯刚露出难得的笑容。

八、尾声祸害神州十年的“文革”浩劫终于落下了大幕,任家和赵家劫后复苏。赵唯刚一心想上班工作,他向有关方面写了不少信,还让赵一玮陪他去找老战友段苏权将军。

最后,化工部规划院请老人家当了个顾问。1982年6月,赵唯刚正式离休,享受副部级待遇。

1978年,在国家拨乱反正,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社会大调整中,当了十年工人的赵一玮和柴绍虞归队了。他们重新穿上绿军装,与哈军工的老同学们相逢在卢沟桥西杜家坎的装甲兵工程学院的校园里。

人生苦短,岁月无情。作为20世纪风云激荡的历史亲历者,任、赵两家的老一辈一个一个地走了。1984年11月,任琳琳病故;1999年4月,赵唯刚逝世,享年94岁;2005年,任栋梁逝世,享年九十八。他们为了国家的强盛和民族的复兴,投身革命,矢志不移,最后也被革命烧得遍体鳞伤。当下史学界有一句流行语:“革命常常要吞噬自己的儿女,”这大概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历史宿命吧。然而,他们追求真理、刚直不阿、克己奉公、两袖清风的一生,可对天地,可昭日月!

参考文献

[1]穆欣:《隐蔽战线统帅周恩来》,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