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懋之去了辽宁兴城的八一疗养院。可疗养院也不是世外桃源,不久造反派说他是级别最高的官儿,官儿越大,越是修正主义。李懋之不服:“按你们的讲法,那毛主席也是修正主义了?”这还了得!你敢说毛主席!于是连续批斗李懋之两个月。“早请示,晚汇报”,人家都喊“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李懋之对林彪拆散哈军工有气,就是不说祝林健康的话,为此又得挨批斗。李懋之自有主意,你斗你的,我就是不吭气。对造反派们的胡说八道,权当放屁!
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多,总政还要他等,李懋之可住不下去了。1968年初,他到北京要工作。在总参第一招待所见到陈再道、李成芳、秦基伟等老战友,他们还在被审查,见了面谁也不敢吭气。李懋之不管这些,在进出吃饭时,见到老战友,就主动打招呼,也上去说几句话。招待所管理员责难他“立场有问题”,硬把李懋之撵走了。没有办法,李懋之到陈赓家住了几天,傅涯正受审查,处境也难。乱世中人心剧变,世态诡异,李懋之找谁谁都不理,总是说,等运动完了,再考虑工作。没办法,李懋之只好回哈尔滨等工作。此时的哈军工是造反派的天下,“造反英雄”们不请自到,叫李懋之交代问题,还让他揭发刘居英的“罪行”。李懋之冷冷回答道:“我已经调离军工了,归总政管,总政有话,不让我参加运动,所以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多。现在回来了,你们要批斗我的话,得请示总政。”这时,省军区也给学院打了招呼:李懋之不能斗争,不能批判,因为他已经不是你们的人了。“造反英雄”还不死心,警告李懋之说:
“你不准出门,不准跟别人来往。”他们趁李懋之不在家时,强行抬走他的保密柜,一些重要的文件、照片不知去向。
1971年,李懋之再次进京,要求工作。这次他住在总参三所,不管招待所的头头脸多难看,话多难听,李懋之就是不走。后来,不让他住前面的客房了,在后楼给他找了一间小房子,李懋之弄个煤油炉,自己做饭。
每隔几天李懋之就去总政走一趟,总政新贵烦得不行,只好找他谈话:“现在分配你到贵州省军区当副司令。命令已下,你去报到吧。”
有工作当然是个好事,贵州省军区归昆明军区管,昆明军区是二野四兵团的老底子,也算是老部队了。可李懋之一打听,心里凉了半截:贵州省军区已经有十几个副司令了!李懋之明白,去贵州就是安置他,不会有工作干的。李懋之想干事,不想去养老。一些老同志闻讯后为李懋之抱不平:这不是整老实人嘛!李懋之深思熟虑后,正式给总政干部部写信,他说:“组织决定我服从,但是要把情况和我说清楚,哈军工是个大级别的单位,把我下到省军区当副司令,一下降了两级,是因为我有什么错误?给我讲清楚;或者是工作必须,离了我不行,也给我讲清楚。只要讲清楚了这些问题,我就报到去。”信送上去以后,总政干部部无法答复,只得说,命令是林副主席亲自批准的,不能改变。刚说完没几天,林彪就折戟沉沙了,自此再无人催李懋之到贵州了。
1972年5月,李懋之去总参二所看望监护中的薄一波,门卫不让进,李懋之硬闯进去。薄一波见到李懋之,吃惊地说:“你怎么敢来看我,不怕受牵连?”李懋之说:“你是我的老领导,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怕什么?”这事传到宋任穷等老同志那里,大家都说:“懋之真是正人君子,不怕邪。”
1973年秋后,罗瑞卿、张爱萍、杨成武、李达等也先后住进总参三所,李懋之本来就和他们熟悉,经常去找他们聊天,除了谈“文化大革命”以后个人的经历外,李懋之还详细介绍了军工被拆散的情况。这些老领导过去都视察过哈军工,有的子女还是军工学员,所以对军工被肢解都痛心不已。
1974年,邓小平重新复出,任党中央副主席兼中央军委副主席。1975年,邓小平主持召开军委扩大会议,提出军队要整顿,同时调整了全军各大单位领导班子,力图纠正“文化大革命”对军队的严重破坏。此时军委领导想到了李懋之,决定启用这个靠边站九年之久的老同志,于是李懋之精神抖擞地重新走上了领导岗位。
十、呕心沥血,二炮老将立新功
1975年8月31日,根据军委秘书长罗瑞卿的提名,中央军委任命李懋之为第二炮兵副司令员,主要分管武器装备建设和科学技术工作。
年近古稀的李懋之壮心不已,宝刀不老。“文革”之后,他和二炮的老将军一起,做了大量的拨乱反正的工作。他带上助手,上高原、赴戈壁、钻山沟,亲临训练发射基地和武器研制生产单位,和干部、战士、工人面对面交谈,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做调查研究。祸国殃民的十年浩劫同样给二炮这支中国战略部队带来严重的破坏,每到一地,李懋之都要求汇报的干部说实话,不要报喜不报忧,再来“假大空”那一套。
展现在李懋之面前的真实情况让他忧心忡忡,由于国防科研工作和国防工业生产被文革拦腰斩断,不能按期向二炮提供新型导弹,基层部队只有少得可怜的过了保险期的旧导弹。在一次野战机动发射演习中,要求打四发弹,部队紧急从其他装备上拆下上千个零配件,才使得四发弹配套完整,最后发射成功;在云南某基地的双剂加注试验时,同样是拆下其他装备上的三十多个零配件,才保证试验成功。更严重的是,导弹核武器的现代化指挥控制系统还是空白,我们没有技术侦查手段和遥测遥控设备,等于闭上眼睛放炮……
李懋之叹道:“二炮现有的武器装备,还谈不上有作战能力。”
回到北京,他常常夜不能寐,深为二炮部队的落后局面而忧虑。有一次因病住院,正好碰到老首长李达副总长也在这里住院,李懋之就把一年多来的调研情况当面汇报,李达甚为震惊,嘱咐李懋之尽快写一份书面报告。病中的李懋之写了一份《关于战略导弹部队建设中存在的问题》,上报总部和二炮党委,还特地给罗瑞卿写了信,这份报告得到中央军委的重视。
李懋之在二炮任职八年,他勤奋工作,留下了骄人的业绩。
(一)重新组建科技人员的队伍
“文革”期间,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知识分子被看成“臭老九”,技术有专长的人被批判为“走白专道路”、“反动权威”,二炮研究所、院校的大批专业技术干部,处理了将近三分之一。其中复员处理的就有290多人。导弹院校是二炮科技力量的一个重要方面,“文革”期间更遭到严重冲击。两所院校的教员被处理了百分之六十。其恶果是造成科技人才奇缺,许多急需的科研项目无法上马。
负责检验验收导弹核武器装备的二炮驻厂军事代表室,在十年动乱中被认为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板结了,要掺沙子”,也处理了一大批大专毕业生,调进了一些初中文化程度的干部战士。有一次李懋之去导弹生产厂调研,向工厂党委征求他们对二炮驻厂军代表的意见。工厂的领导坦言,军代表里有少数人“滥竽充数”,“不懂装懂,瞎指挥”。
用非所学的现象在二炮十分普遍。李懋之在基地遇到一个在哈军工学了五年核武器专业的学员,她叫冯淑芳,竟被安排在幼儿园当保育员,实属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