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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纳伊丝早上出了门,回十英里外博蒂乌溪的娘家去了,到晚上也没回来,她丈夫卡佐急得不是一星半点。他倒不太担心阿泰纳伊丝,大概她只是在温暖的家中呆得太舒服了;让他牵挂不下的其实是她骑去的那匹小马,她那帮“懒猪”兄弟们肯定不会好好照顾它,他对此万分确定。他思前想后,焦虑不已,便跟伺候晚餐的老女仆费里西蒂讲了这件事。
卡佐嗓音低缓,甚至比费里西蒂的还细一点。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皮肤黝黑,整个人看上去很严厉。浓密的黑发打着卷,好像乌鸦胸前的羽毛一般光亮。髭须不太黑,勾勒出嘴唇宽宽的轮廓。下嘴唇底下长了一小簇胡子,他总爱伸手去捻,很明显正因如此,他才一直留着这簇胡子。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又狭长又黯淡。双手长年使用农具,粗糙而僵硬,拿起刀叉来十分笨拙。不过他看起来还是颇有威严,令人尊敬,有时候甚至令人害怕。
他就着煤油灯光独自吃了晚餐,那盏孤灯昏暗地照着偌大的房间,光秃的地板、巨大的椽子和沉重的家具在灯光中隐约可见。服侍他的费里西蒂在桌边来来去去,好像一片小小的阴影,佝偻着身子,从不停息。
她给他端上一盘炸得棕黄酥脆的翻车鱼。桌上还摆着面包、黄油和一瓶红酒,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等他倒完第二杯红酒,她便小心地把酒锁进了橱柜。她满心想着女主人离家这件事,在他表达了对小马的担心之后,她便接上了话茬,说个没完没了。
“这算咋回事儿!刚结婚俩月呀,就扭头往外跑。这哪能算个基督徒啊,你说说!”
卡佐喝完了杯中酒,推开盘子,耸耸肩算是回答。费里西蒂认为结婚两个月就丢下丈夫不是基督教徒应有的行为,他却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不在乎一个人过个几天几夜。自从第一任妻子死后,他鳏居了十年,费里西蒂本该对此心知肚明,不该觉得他还在意孤独。他说她是个傻子,这话用他那不疾不徐的亲切嗓音说出来,听着就像赞美。她一边动手收拾桌子,一边嘟囔抱怨着,卡佐站起身,走到了外面门廊上;他鞋上的马刺进屋以后一直没取掉,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噪声。
天色开始暗了,院子里茂密的树和灌木上也投下了阴影。厨房门开着,屋内透出的光中,一个黑人男孩正在喂一群嗥叫的饿狗。更远处小屋的台阶上,有人在拉手风琴;在另一边,一个黑人小婴儿正大声号哭。卡佐踱着步子到了房前,低矮的房子只有一层,四四方方地坐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