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人之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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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道(3)

然而,现代式的思维怎样才可能接受我们刚刚得出的结论呢?似乎,按现代式的思维,这种本来必须被作为绝对真理的“道”只是众多现象中的一种,只是生活在周期性农业活动中的人类祖先的一种心理活动、甚至是生理活动的映射。我们已经了解了产生这些映射的原理,很快就会弄清这其中的具体过程,最终我们将能够随意制造它们。当然,在我们尚不明了思维如何产生的时候,我们会相信思维的内容是一种数据,它甚至是我们的操控者。但自然中很多曾经操纵我们的东西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我们的奴仆。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思维上呢?为什么我们对于自然的征服要止步于一种愚蠢的敬畏之情呢?为什么我们要在征服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那一部分“自然”——迄今为止被称为人类良知的那一部分——之前止步呢?你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踏出这一步,某种难以理解的灾难即会发生。但在过去的每一次进步中,反启蒙主义者都曾经如此威胁过我们,而每一次这种威胁都被证明是虚假的。你说,如果我们踏出“道”之外,便不会再拥有任何价值标准。行啊,而且我们很有可能会发现,没有这些价值标准也可以过得很舒服。让我们把所有关于我们应该做什么的信念作为一种有趣的精神残留。让我们抛弃这一切,开始随心所欲。让我们自己来决定人类是什么样子并着手实现,不再基于想象出来的价值来做决定,而是随我们所愿。我们已经掌控了我们的环境,现在让我们掌控自身并选择自己的命运。

这种立场很可能会出现,我们无法用自相矛盾来指责持有这种立场的人,他们不同于那些一边否定传统价值观一边仍希望找到“真正的”价值观的、半心半意的怀疑者们。这种立场,是对“价值”之观念的全盘否定。我们需要另一个讲座来对它进行专门的探讨。

注释

[1]这句话是孔子的弟子有子说的。原文引用的英译文为:It is upon the Trunk that a gentleman works.

[2](古希腊)荷马. 罗念生,王焕生译. 伊利亚特[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4. 469 (十七卷647).——译注

[3]如果我们对比一下他们反对什么和认可什么,那么盖尔斯和提图斯真正的(或许是无意识的)哲学立场就很明显了。

A.反对:

一个母亲恳求孩子变得“勇敢”是“没有意义的”。(“绿皮书”p.62)

“绅士”这个词的意指“极其模糊”。(同上)

“称一个人为懦夫实际上并没有使人明白他做了什么。”(p.64)

对于国家或王朝的感情“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对象”。(p.77)

B.认可:

相比于战争的艺术,更偏好和平的艺术的人(书中并没有说明在何种情况下),是“我们可以称之为智者的人”。(p.65)

学生被期望“信仰一种民主的集体生活”。(p.67)

“如我们所知,和他人的思想保持接触是有益健康的。”(p.86)

浴室存在的理由(“会见身体洁净的人更令人健康愉快”)是“显而易见和不值一提的”。(p.142)

我们不难发现在这种体系中,和平时期为郊区街道的居民所熟知的那种舒适和安全成为了终极的价值,而那些可以产生舒适安全或使其得到升华的东西却受到嘲笑。人单靠面包活着,而面包的终极来源就是面包师的运货车;和平比荣誉更紧要,而和平的守护可以通过嘲弄上校以及阅读新闻来实现。

[4]指这样一种实验,它可以判决一个理论或假说是否优于科学界当前普遍接受的所有其他理论或假设。可追溯到实验科学的始祖培根,他最早看见了理论的“决定性事例”(instantia crucis)。后来罗伯特·胡克用拉丁文experimentum crucis称呼相应的实验为“判决实验”,这一实验又因牛顿用其证伪了关于行星运动的漩涡理论而著称。——译注

[5]见第一章译注[67]罗马谚语。——译注

[6]参见《新约·约翰福音》15:13。——译注

[7]哲学中,实践理性是人们运用理性决定在特定情势下如何行动才算正当,与理论理性相对应。——译注

[8]为了在“冲动的满足”这个基础上建立一种价值理论而做出的尝试中,据我所知,最坚定的努力来自理查兹博士。(《文学批评的原则》,1924)。过去人们反对将“价值”定义为满足感,这是出于一种普遍存在的价值判断:“与其当一头满足的猪,不如当不满足的苏格拉底”。为了迎合以上的价值判断,理查兹博士竭力向我们展现:我们的冲动是有层级性的,一些冲动优先于其他冲动,但也只是出于对满足感的追求而已,没有其他动力。他通过他的学说阐述了这一点:一些冲动比其他冲动更“重要”——一个重要的冲动受挫会导致其他冲动的受挫。一个好的系统(如:美好的生活)满足尽可能多的冲动;它以牺牲“不重要的”冲动为代价来满足“重要的”冲动。在我看来,可以从两方面反驳这个体系:

一、倘若没有一个关于不朽的理论,崇高之死的价值就没有立足之地。当然,可能会有人说,如果某人通过背叛而保命,他将会在余生中饱受冲动受挫的折磨。然而,并非他所有的冲动必然都会受到挫折,不是吗?与之相反的是,死去的人将不会有满足感。或者是否该认为,既然他不再会有未得到满足的冲动,他就比在世的无耻之徒更为幸福呢?这马上就会引发第二种异议。

二、一个系统的价值是由人们获得的满足感还是由不满足的缺失来评判?一个极端的例子是已经死去的人,他的满足感和不满足感(由现代的观点看来)一样都为零;而一个成功的叛徒却仍然可以吃喝、睡觉、挠痒、交配,尽管他不会再拥有友情、爱情或是自尊。但这个问题却又在其他层面凸现出来了。假设A只有500个冲动,所有的冲动都得到了满足;B有1200个冲动,其中700个得到了满足,500个没有满足:哪一个是更好的系统呢?理查兹博士更倾向于哪一方是毋庸置疑的,他甚至这样赞扬了艺术——因为它使我们“不满足”于庸常的粗砺!(《文学批评的原则》,p.230)。我能为这个倾向找到的唯一的哲学基础是这句话:“一项活动越是复杂,就越是清醒。”(p.109)但是,如果满足感是唯一的价值,为什么意识的增加是有益的呢?事实上,意识既是一切满意的条件,也是一切不满意的条件。理查兹博士的体系并没有对他的(也是我们的)这些实际倾向提供任何支持:比起野蛮,更倾向于文明生活;比起动物,更倾向于人类;比起死亡,更倾向于活着。

[9]如果有人想要以事实作为价值的根基,他可能不得不做出极端的努力。沃丁顿博士[10]在《科学与伦理》中就充分地展示了这一点。书中,沃丁顿博士解释道:“存在即是其自身的理由。”(p.14)他写道“有些东西本质上是演化而来的,其存在解释了它们向更复杂的存在演化的理由。”(p.17)我并不认为沃丁顿博士自己很满意这个观点,因为除了进化本身的存在,他还努力地向我们宣讲进化论的另外三个理论根源:

(a)后期的阶段包含着早期的阶段,或由早期阶段“组成”。

(b)如果你从保险精算的角度来看待赫胥黎[11]对进化论的描述,就不会反感它。

(c)毕竟,无论如何,它的糟糕程度还不及人们所认为的一半(“它在道义上并非令人不快到无法接受的程度”,p.18.)

比起逻辑,这三句话似乎更像出自于情感而不是头脑。而且依我看,在这些辩解中,作者似乎连自己的主要观点都要放弃了。如果进化论因其表现出来的任何性质得到称颂(或至少被致以歉意),那么我们就是在使用一种外部的标准,并且不再继续坚持“使存在成为其自身的理由”。否则,沃丁顿博士又为何要将注意力集中于“进化”(即,某个星球上有机体的一个临时性阶段)?这,是“以地球为中心”的。如果“善”等同于“自然中凑巧发生的无论什么事”,那么我们显然应该留心自然作为一个整体在做什么;根据我的理解,它正在稳步地以不可逆的方式向着所有生物在宇宙每一个角落的最终灭绝前进着,以至于如果将那些不可理喻的(对就像地球生物学这般区区小事的)偏好从沃丁顿博士的伦理观中去除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职责就仅剩下去谋杀其他生命或者自杀了。我承认,即便这一点,在我看来也不是最重要的反对理由。沃丁顿博士的基本原则与人们的实际价值判断之间的矛盾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仅仅由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就承认其价值,那就是崇拜成功,就像崇拜卖国贼或是维希政府的成员[12]。更加有害的哲学观也曾经出现过,这再寻常不过了。我并不是暗示沃丁顿博士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向既成事实卑躬屈膝到如此程度。让我们希望《雷斯勒斯》的第22章中正确地描绘出了沃丁顿的哲学观会导致怎样的行为。(“这个哲学家还以为他心悦诚服、其他人亦甘拜下风,遂露出安于现状的神情,起身离座。”[13])

[10]沃丁顿(Conrad Hal Waddington, 1905-1975),英国古生物学家、遗传学家、发育生物学家。——译注

[11]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 1825-1895),英国生物学家。因捍卫查尔斯·达尔文的演化论而有“达尔文的斗牛犬”之称。——译注

[12]维希政府: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在纳粹德国占领下成立的傀儡政府。——译注

[13](英)塞缪尔·约翰逊. 郑雅丽译. 快乐王子:雷斯勒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62.——译注

[14]奥拉夫·斯塔普雷顿(Olaf Stapledon, 1886-1950),英国哲学家、科幻作家,他的作品有《最后和最先的人》《奇怪的约翰》《造星者》和《天狼星》等。——译注

[15]《论语》颜渊12:5,语出子夏,而非孔子。——译注

[16]原文中用高尚的心灵(意大利语:cuor gentil)和绅士(gentleman)来解释君子这个概念,此处为意译。——译注

[17]斯多葛派:古希腊的四大哲学学派之一。斯多葛派关于自然法、世界主义、人类平等和安于现状、顺从命运等观点对罗马政治思想以及教义的形成,都产生了重大影响。——译注

[18]这里是指古罗马作家泰伦提乌斯[19]的话,参见:泰伦提乌斯 著《自责者》 (The Self-Tormenter). I.1, 25. 另见附录一(b)。——译注

[19]泰伦提乌斯(Publius Terentius Afer, 185 BC-159 BC),罗马共和国时期剧作家。——译注

[20]参见《新约·路加福音》6:31.——译注

[21](英)洛克. 瞿菊农,叶启芳译. 政府论·下篇[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2. 12. 另见附录。——译注

[22]语出济慈诗作《许珀里翁的陨落》海伯利安的堕落:一个梦。此句是诗中叙事者(诗人)的自述。济慈(John Keats, 1795-1821),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译注

[23]一种人造语言,基于英语的一种简化版本而产生,由查尔斯·凯·奥格登(Charles KayOgden)创造。在他于1930年所出版的《基本英语:规则和语法的一般约定》一书中有详细的介绍。——译注

[24]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德国哲学家。在其著作《论道德的谱系》(Zur Genealogie der Moral)中,尼采试图证明当代道德观最初起源于残酷的权力斗争,是社会现实对人的心理塑造的结果。——译注

[25]路易斯在《主观主义的毒害》(The Poison of Subjectivism)一文中,也表达了同本段一致的观点。——译注

[26]《论语》卫灵公15:40。作者注为卫灵公15:39,为英译本编号不同所致。——译注

[27]参见《尼各马可伦理学》,1095b, 1140b, 1151a.

[28]《约翰福音》7:49。虽然说此话人的带有一种恶意,但其所引出的真理比他的本义还多。参见《约翰福音》13:51。

[29]此处为法利塞人指责差役没有捉拿耶稣时所说的话。《约翰福音》无13:51,疑为作者笔误,可能是指《约翰福音》7:51。——译注

[30]《马可福音》16:16。作者注为16:6,疑为笔误。——译注

[31]《理想国》,402a.

[32]《腓力比书》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