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暮站到八宝和麦克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这所谓的敦煌壁画，一看就是赝品，你卖给这位小姐，就是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6条诈骗罪，诈骗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且不说是赝品，就算真如你所说是敦煌壁画，那就是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老板，你说我现在可不可以起诉你了？”
老板听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悻悻地放开了他们，“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从古董店出来，八宝对庄暮感激一笑，回头对麦克介绍道：“麦克先生，这是我的好朋友庄暮，他是一名律师，刚才多亏了他。”
麦克看了庄暮一眼，友好地伸出手，用英语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庄暮礼节性地笑了笑，和麦克用英语流利地交流了几句，最后表示他和八宝好久不见，想请八宝吃一餐饭，不知道麦克先生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庄暮以为他应该能听懂，自己想和八宝共度二人世界，没想到麦克竟然表示非常乐意一同就餐。
这顿饭的气氛略有些怪异。点完餐后，庄暮双手环胸，眯着桃花眼看着八宝，“今天要不是我正好在古董街办事，你就要被人家讹诈了。八宝饭，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老是这么多麻烦。”八宝淡淡一笑，正想说点什么，麦克抢在她前面开口，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用一种十分期待地眼神看着庄暮，问道：“打扰一下。听说中国的茶道很有讲究，我想问一下，我们现在喝的这种茶有什么文化典故吗？”
庄暮愣了一下，虽然微微有些不爽，却还是客气地跟麦克讲了一下茶的大致分类。好不容易又和八宝说了两句话，麦克又拿出筷子好奇地问道：“庄先生，听说中国的筷子也很有讲究，可以跟我说说它的来历吗？”
庄暮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向麦克，眼神别有深意。
麦克毫无愧色，一双蓝眼睛看起来特别无辜，似乎完全没有打扰别人的自觉。
八宝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庄暮立刻丢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八宝赶紧低下头故作沉醉地吃起东西来。心里虽然疑惑麦克怎么突然对中国文化这么感兴趣，却又庆幸他问的不是自己。以庄暮的英语水准，足以应付这些冷僻的问题，要是自己……回去后只怕会被知远责罚。
庄暮深深地望了一眼八宝，眼神有些复杂。
他知道她心有所属，但还是常常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吃完饭送麦克先行离去后，庄暮一把抓住八宝，桃花眼微微一挑，“以后出门要小心一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八宝无奈地笑笑，“知道了，谢谢你，庄大律师！你也赶紧回家吧。”
庄暮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算了，你这么笨，怕你又被人讹诈，还是我送你回去比较放心。”
不顾八宝的反对，庄暮硬是和她一起挤进了车里。上车之后，庄暮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八宝，等我的律师事务所稳定了，你就过来工作吧。”
八宝想到之前和他的那个约定，眼前又浮现出唐知远的脸。这个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唐知远离开的……过去三年庄暮对她很照顾，她非常感激，但唐知远现在却是她真真正正的亲人了，她不可能离开他。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庄暮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了解她，也不想为难她。虽然，他很想牢牢把她抓住，可是，他不想让她窒息。
八宝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只见他漂亮的笑眼非常清澈地望着她，他说：“我不会忘记的，八宝，我们的约定。”
3.
唐麟公司，总裁办公室。
麦克告诉唐知远今天在古董街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和八宝很亲密的男人。唐知远听到这里蹙了蹙眉，说：“那个男人是不是姓庄？”
麦克耸耸肩，笑得有些狡黠：“放心，有我在一旁监督，他连话都没和八宝说上几句。”
唐知远的眼底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意。
午休时，唐知远走进小区花园，八宝纤柔的身影猝不及防就映入了他的眸底，她低头坐在门外的青草地上，正看着一本《德语精读》，莹润的脸上满是认真与投入。她的脚边，还放着几本德语书。
她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仿佛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一样。
他记得那个下午天气很不错，早上下过的雨都一一化作了湿润的尘埃，空气里不冷不热，某个同事说这样的天气很特别，可他并没有在意。
寻房出来之后，他很快就接到了一例急诊，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发病起来极其暴躁，他赶过去，病人已经被护工制住，他熟练地帮病人注射了镇静剂，一切才又平静下来。
从病房里出来，那个女孩子就坐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份试卷，一边做一边念念有词，他有些好奇，所以低下头去看，女孩正好仰起脸来，看了一眼他的胸牌，睁大眼睛笑了笑，“你就是我爸爸的主治医生吗？你好，唐医生！”
她明媚的笑容里，有半边脸都是肿的。他并不奇怪，来这里的病人发起病来，大多都有暴力倾向，只是没想到她的眼睛那么镇定，笑容那么无谓。
“你好。”虽然是病人家属，但他没有亲近人的习惯，打过招呼便算了。
见他要走，女孩拍拍衣服站起来追上他，声音脆生生的，“唐医生，我爸爸以后可能都要麻烦你了。”
“应该的。”他简单的点点头。
她却又追上来，“唐医生，我叫陈八宝。”
脸庞上的指印明明那么清晰，她却像一点事都没有，他停下脚步，突然好奇起来，“疼吗？”
八宝意识到他指的是她的脸，于是摸摸痛处，摇摇头，“不疼，习惯了。”
他眉间隐隐一蹙，“怎么不躲？”
“躲不掉啊。”她又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感染力极强，“唐医生不用担心，我外号叫小强，这些小伤小痛，算不了什么。”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他难得有点笑意，“坚强是好事。”
她神情淡然，“都坚强十几年了，后半辈子，也就凑合坚强一下呗。”
他心里动了动，但还没来得及作答，就听见她厚着脸皮的搭讪语，“唐医生，你长得真好看，我觉得你好眼熟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后来他想，其实同事说得不错，那天下午的天气，真的很特别。
特别到，他只是片刻的失神，就清晰地记起来了。
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画面多少年后还会再出现？
有没有想过，再看见这样的画面时还会被触动？
……
太多让人无法臆测的想法，无端端就这样闯入他的脑海。在她不声不响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曾以为他会忘记，也曾以为他会放下。然而，时间一天天流逝，记忆却越发清晰。因为，再也遇不到一个像她那么纯粹的女生了。
可惜，他这样念念不忘，她却成了别人的女朋友。那些不愉快的事也随着记忆之门趁机涌进来，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深沉下去。
唐知远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八宝感受到射人的温度，无奈抬起头来，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时，有些疑惑，“回来了，今天不加班吗？”
他走近几步，长腿在她面前停下，从她的角度看去，他薄唇紧抿，漂亮的下颌微扬，“加班是没能力做完工作的人才会做的事，我从不加班。”
八宝转转眼睛，那上次她加班的时候怎么会碰见他的，难不成他专门留下来等她吗？这个想法让八宝内心悸动，但是理智一点她就知道应该不可能，她可以理解为，他是想在公司游泳放松身心，或者监督她加班。
“你在做什么？”还没回神，手里的精读就被他抽走了。
“德语精读……”
唐知远扫了几眼，果然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一堆错误，星眸里含着清冽的光，“三年过去，你的语法还是那么烂，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人光长年龄不长智商的。”
八宝默默想，他不知道，当年为了追到他，她可是故意装作德语不好的，其实她的德语还不错，不过现在语法的确忘记了不少，要和他比自然是比不上的，而且她今天是特意挑难度高的精读来做的，所以才会错那么多。
八宝撇撇嘴，觉得他说话也太不留情了。从他手里拿回精读，她有些气，“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从小在德国长大，德语对你来说当然很简单。”
“你说谁腰疼？”他眼神一凛，抓住了不是重点的重点。
八宝瞄了他一眼，立刻怂了，“我腰疼。”
“腰疼还坐地上？”
八宝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把地上的书本都抱在怀里，本来是准备开门进去的，但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在她的监督下，唐知远最近都没有去游泳，而且每天按时换药，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借口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了。
她用脚跺着地面，不情不愿地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等等。”唐知远拦在她的身前，开口道，“你和那个庄暮，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这三年都住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八宝瞬间明白，他可能查过她了，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到她闪躲的表情，唐知远眼眸一闪，原本清明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他冷冷对答：“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事，我当然得问清楚。”
八宝想了想，回答他：“我和庄暮，是亲人关系。”
“亲人？所以这三年来，你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八宝点点头，觉得没什么必要隐瞒。唐知远听完却面色一沉，在她离开后，他曾经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找她，但却毫无消息。直到她回到A市，直到调查报告显示，是庄暮刻意对外隐瞒了她的消息。原本他还不相信，在他独自度过这三年的时候，她会真的把他忘个彻底，然后投入别人怀抱。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
他眼眸冷下去，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说：“我突然想游泳了，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