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里暗暗发誓。面上却更加慈爱,听女儿的话把粥碗给了一边伺候的丫鬟,自己坐在一边看着女儿把一碗燕窝粥用完。
黛玉吃完了粥,与贾敏说了几句话,贾敏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回房休息去了,黛玉自己也躺下歇着。实在是身子不争气,她现在想做什么都只能忍着。想看看自己那绛珠幻境还在不在吧?身边有人守着,自己现在没开始修炼,又不能开识海,没法看,那就只好睡觉了。
黛玉带着遗憾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却是睡得十分香甜,没做梦,中途也没惊醒,醒来就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睛,天已经暗了,屋里已经点了灯,想是怕自己被灯光扰了睡眠,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影影绰绰的,不是太亮。只见桌子边隐约像是坐了一个人,拿着一本书,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看着,看背影,倒是像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不怪黛玉记不清楚,前世自己离家的时候才六岁,五岁之前,自己一家和乐,父亲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出身世家,又是前科探花郎,身上兼具读书人的儒雅和世家子的潇洒,那风采确实少有人比得上。然之后接连丧子丧妻,自己又远离家乡,父亲孤身一人生无可恋,就迅速的衰老下来,等自己再回扬州的时候,差点就认不出来那个白发苍苍、形销骨立的老者是自己儒雅潇洒的父亲!紧接着没几天父亲就与世长辞,从此就只在自己的回忆中存在。如今再见到年轻潇洒的父亲却是恍如隔世。
黛玉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有点不知道拿什么心情来见父亲,又该说什么?父亲和自己关系一向很好的,虽然公务繁忙,但是闲暇的时候常常会教自己读书写字,把自己扮作男装带出去增长见识,又不像对儿子那样严苛,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自己和父亲可以说无话不谈。然而此刻,黛玉却不知道能和父亲说些什么。
万般滋味压在心头,让黛玉几乎喘不过气来。
“爹爹?”试探的声音带着颤抖,反映了黛玉此时忐忑的心情。
只见桌边看书的人身子一僵,然后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喜悦,再也顾不上看书,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前,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女儿,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
“玉儿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爹爹这就唤人去叫大夫。玉儿睡了这么久,渴不渴?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爹爹这就让人去做。”巡盐御史兼前科探花林如海刚刚没了儿子,此刻看着这个差点也要失去的宝贝女儿,心里充满了柔情。只想把女儿揽到怀里呵护一辈子,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女儿跟前。于是一连串关切的问候就这样不经思考的一句接一句蹦了出来。
看着眼前略显憔悴却依旧年轻潇洒的父亲,听着父亲关切的问候,感受着来自亲人真心实意的关心,黛玉心里百感交集。心里满满的温暖几乎要溢了出来。久违的父亲,久违的关心,让黛玉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会不会一觉醒来一切又消失了,父亲母亲没有了,自己还是孤独一人在贾府艰难度日?这一切的一切让黛玉不确定了,胆怯了,泪珠子却一串接一串的从那莹莹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巡盐御史林如海一见宝贝女儿这个样子可急坏了,生怕这唯一的血脉再出什么事,偏偏女儿也不说话,就只一个劲掉眼泪,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亦或是有什么事情,尽管跟爹爹说,爹爹一定帮你解决。乖女儿,不哭啊,你哭的爹爹心都碎了。”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林御史此时却是忙的手足无措,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哄好自家乖女儿。主要是玉儿平日很懂事,小时候就很少哭闹,两三岁之后更是主动帮忙照顾弟弟,乖巧的让人心疼。却真没怎么见她掉过眼泪。只她弟弟没了之后狠哭了一场,就伤心的晕了过去。此时哭成这样林如海真的是极少见到,便不知怎么哄才好。
黛玉眼见着父亲着急的汗都快下来了,感受着久违的父爱,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林如海怀里。
“爹爹!爹爹,女儿好想你!爹爹不会离开女儿的对不对?爹爹会长长久久陪着玉儿的对不对?”
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求证,林海如何能不明白女儿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眼见弟弟没了,永远离开大家了,心里不安,更害怕亲人离开罢了。只是却更加让人心疼。
想他林海少年得中探花,跨马游街,又去了京城第一才女——国公府嫡女贾敏为妻,之后更是官运亨通,官场、情场皆得意,偏偏在子嗣这块却始终不如意。中年得子本是惊喜莫名,以为自己终于可免了绝嗣的危险了,哪知惊喜过后却是万丈深渊,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还没开始好好培养却已经没了,如何不让他心痛!
更甚者这唯一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亲人离丧的伤痛,如今这样子显见的是担心再与亲人分离,更是让他心疼!
心里万分疼惜的林如海温柔的把女儿揽在怀里,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抚着女儿的背,抚慰女儿的不安。
“玉儿乖,不哭啊。爹爹答应玉儿一定好好的,长长久久的陪着玉儿,不离开玉儿,可好?玉儿放心,咱们家人都会长命百岁,看着玉儿长大成人,将来给玉儿找个最好的夫婿,看着玉儿子孙满堂。”
然林海终究没有黛玉那一世的经历,只当黛玉是为刚刚失去的弟弟而伤心,却不知黛玉担心的是,这一世她是否有能耐扭转大局,毕竟这种命数以她一人之力却是难以回天,若有万一,是否还要重蹈前世覆辙?
爹爹要说话算数,不能抛下玉儿一个人。爹爹不知道,玉儿睡这一觉,却仿佛已经历经了一世一般。
那一世,弟弟没了,娘亲伤心过度,不过几天也缠绵病榻,拖到了次年初夏,终是药石罔效,也去了。娘亲走后,父亲也沉浸在伤痛中无可自拔,正好这时京中外祖家派了大舅舅家琏二哥哥来说是玉儿在家无人教养,要把玉儿接到京城荣国府与姐妹们作伴,孝敬外祖母。爹爹自觉无暇照料玉儿,又不愿续娶,就答应了玉儿远赴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