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大戏剧论坛(第5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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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简论周贻白先生曲艺 小说 诗词研究学术成就

秦华生

周贻白先生学术视野开阔,用功勤奋,多读博览。他自述云:“寒斋书本不多,旁征博采,不免借助他山。一瓻往来,无间雨雪,历境虽艰,不以为苦。”“每获一新证,辄牵连数节,重加改写,务使明其本源,识其流变。”因此,他的学术著述,实事求是,论证充分,论据充足,常有新发现的学术见解。由于他认为,戏曲“因其晚胎于古之散乐,所以包括之事物,尤为繁复”。故而对戏曲相关的曲艺、小说、诗词等也下工夫研究,留下了一系列学术成果,值得大书特书。

一、曲艺研究的主要成就

现存周贻白先生学术成果中,有关曲艺研究的论文主要有:《说单弦》、《八角鼓与单弦》、《大鼓书与子弟书》、《韩小窗与罗松窗》、《蒲松龄的〈聊斋俚曲〉》、《论〈莲花落〉》等篇。

周先生善于运用对比手法,研究曲艺的演变。例如,他考证八角鼓与单弦之后写道:“岔曲之夹入杂牌曲调,而作较长的叙事,这在岔曲本身似乎是一种进步。今之‘单弦’,虽然更较冗长,叙事更为细腻,然而,由其大体言之,固仍为岔曲形式。如开场必唱【赶板】,结束多为【岔尾】,自是数典不忘其祖之意,但要论到岔曲怎么会有这种形式,以自然之理来说,也许是其本身音调过于单纯,因而夹入别种牌子使稍有变化,但夷考其实,则‘岔曲’还不是最初把杂牌曲调兼收并蓄地叙一故事的原手,在另一方面,却有它取法的东西,那便是早于《霓裳续谱》而出现的清初《聊斋俚曲》。”

又如,周先生于《大鼓书与子弟书》一文最后结论:“综上所述,我认为大鼓书是由鼓儿词衍变而来,其衍变的途径,就是舍弃‘蔓子’专唱‘唱片’,而造成这种趋势的,却是‘子弟书’兴起的缘故。至于‘子弟书’本身,则是文词与声调的精进,使原有使‘蔓子活’的大鼓书转而取法于它。”

再如,周先生把韩小窗的《宝玉问病》与罗松窗的《昭君出塞》相比较后认为:“虽然王昭君与林黛玉的处境各殊,不能相提并论,但同一描写女子心理,而韩氏之作,真可以说是把林黛玉的心事从她口中曲曲传出,毫无賸义。这岂不是比昭君所说的高明百倍?所以,即韩小窗式效法罗松窗而写作子弟书,而韩小窗文心之细,也呈现了极显明的进步。”

二、小说研究的主要成就

现存周贻白先生学术成果中,有关小说研究的论文主要有:《〈武王伐纣平话〉的历史根据》、《〈武王伐纣平话〉与〈列国志传〉》、《〈聊斋志异〉来源及其影响》、《〈官场现形记〉索隐》等篇。

例如,周先生分别四十二目考证《武王伐纣平话》的历史根据之后得出结论:“虽未必语皆有征,然十之七八皆确具来历。姑无论其为说书人底本,或书会先生所特编,其人决非全不读书者。《封神演义》虽于封神部分极尽发挥,但于史事取材溢出《平话》者亦复不少。如赵公明为钉头七箭书所射,则本《太公金匮》及《大韬》丁侯事。(《太平御览》列)封神台之布设,则本《太公金匮》:‘起西社,筑垣墙,祭以酒脯,食以牺牲,尊之曰社客’等语。(《太平御览》列)但《平话》能集中许多材料铺叙成为一书,就其成书时代言之,殊非易易。《封神演义》于描写技术虽较进步,终不免因人成事也。”

又如,周先生对《聊斋志异》题材来源的考证,分为“本诸旧有载者”三十五则,“与其他载籍互见者”二十八则,“根据《志异》而撰作者”三十则。在这三方面题材来源之外,进一步考述曰:“其间或有长篇小说,亦曾于《志异》一书零星取材者,如《野叟曝言》第七十回‘白昼压妖狐忽呈玉面’,即似与卷二《伏狐》第二则颇有关系。因非整篇事实,兹不备录。”同时,他还指出其中的微疵漏笔,及版本刊刻之误等问题,很有见解。

再如,周先生对《官场现形记》索隐之后,针对胡适《官场现形记序》所言:“谴责小说虽有浅薄、显露、溢恶种种短处,然他们确能表示当日社会的反省的态度。这种态度是社会改革的先声。人必须自己承认有病,方才肯延医服药。故谴责小说暴扬一国的种种黑暗、种种腐败,还不失为国家将兴、社会将改革的现象”,提出自己的看法:“假令这种看法是对的,则《官场现形记》自亦有其未可厚非之处。但我以为它的最大价值,是在能传其真实。即令都是一些话柄,然皆端有自来,鉴古知今,或不止于反映时代而已。”

三、诗词研究的主要成就

现存周贻白先生的学术成果中,有关诗词研究的论文主要有《顺治出家与吴梅村〈清凉山赞佛诗〉》、《〈词统〉补笺》等篇。

清顺治帝出家的传言,一直是几代文人的热门话题之一。周先生据清初吴梅村《清凉山赞佛诗》,转引证明顺治皇帝出家于当时名为清凉山的五台山。“至于顺治出家之说,史传虽无明文,《行状》中既称‘以内典禅宗谕之,且为解心经奥义’则世祖性耽禅悦,无可疑。另据清礼亲王昭《啸亭杂录》载:‘章皇帝冲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林木陈二和尚入京,命住万寿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然则吴诗第三首所云:‘名山初望幸,衔命释道安’至‘寄语汉皇帝,何苦留人间’实指玉林木陈之流。而其出家原因,则为吴诗第四首:‘盛姬病不救,挥鞭哭弱水’至‘晚抱甘泉病,遽下轮台悔’诸语,暗指世祖伤悼董妃,看破红尘,毅然出家。所谓‘天地有此山,苍崖阅兴毁’,‘龙象居虚空,下界闻斗蚁’皆出以实笔,而明指其为清凉山也。”

文中进而引用了康熙第八子允祀《日下旧见》中顺治的七绝:

恼恨当年一念差,龙袍换却紫袈裟;

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流落帝王家!

文中又引用翁同龢《丙戌十月日记》里记录顺治帝在北京西山天泰山慈善寺的题壁诗:

兔走乌飞东又西,为人切莫用心机。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禹奠九州汤伐夏,秦吞六国汉登基。

古来多少英雄辈,南北山头卧土泥。

周先生还引用康熙第四次巡幸五台山诗:

又到清凉境,巉岩卷复垂;

劳心愧自省,瘦骨久鸣悲;

膏雨随芳节,寒霜惜大时;

文殊色相在,惟愿鬼神知。

接着,周先生断言:“不宁唯是,即世祖之母孝庄文皇后,至康熙二十二年,以太皇太后之尊,亦曾巡幸五台。而康熙之母孝惠章皇后,则康熙每有巡幸,亦时偕行。且其每幸五台,必顺道展谒福陵、昭陵,然后直上清凉。俨然五台亦为陵墓之一。若讳为礼佛,何必屡非其地不可?清末吴士鉴《清宫词》云:‘双成明靓颖徘徊,玉作屏风璧作台;薤露凋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语皆有本,决非泛作,故顺治出家清凉,自亦有其可信之处。”

如此细心考据,这般旁征博引,使笔者也相信“顺治出家”了。

总而言之,周贻白先生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曲艺、小说、诗词研究,成果丰硕,成就突出,应予总结彰扬。

[拙文中所有引文皆出自沈元编《周贻白小说戏曲论集》(齐鲁书社1986年版),不另注释,特此说明。]

(中国艺术研究院,100029)